几声清脆的鸟鸣声划过澄澈的天空,天上的太阳已经很高了,阳光从云缝中偷偷地洒下来,透过层层的阴影,落到了昭狱门前。
“吱呀~”斑驳厚重的大门被人用力地从里面慢慢地打开。门刚一开,热辣辣的风立刻从四面八方涌了进来。
门内,是衣衫不洁,但仍是端方持重的杨鸿云,他搀扶着面色略显病态的杨母,行走虽慢,却步步坚定;门外,是朝服衣冠,然目露悲戚的徐靖,车马齐备,仍静静等候。
眼见杨鸿云和杨母一齐出来,徐靖快步走上前,身后的小厮极有眼色地掏出两锭银子,把它打赏给了护送出来的狱卒。
“多谢……”见此情景,杨鸿云面露窘色,刚想作揖……
“快别讲这些虚礼了。”徐靖越过他,也帮着搀扶着杨母。
“快些让老夫人上车,免得被风吹着,再伤了风。”
徐靖一边说着,一边招呼着小厮过来帮忙,“秦家的人和蓁蓁已经在府中等着了,有什么话等回了府中细细地说。”
“蓁蓁好不好?秦家的人待她好不好?这些日子真是劳烦各位大人了……”
杨母上车后,轻咳了两声,却急于询问蓁蓁的近况,忽然似想到什么,有些不好意思地讪讪一笑。
“这些日子以来,若不是各位大人奔走,我杨家指不定会落到何种境地,鸿云性格耿直,宁屈不折,因此到底沦落了一场牢狱之灾;蓁蓁性子温和,善解人意,懂事得不行……”
“这是当然。”
徐靖和杨鸿云一起坐定,为杨母斟了一杯茶,回应道,“蓁蓁是个好孩子,我之前去秦家看过一次,住处很好,丫头婆子也周全,衣衫首饰看着也是新兴的玩意儿……只是看着精神不是很好,想来也是担心你们,这不是今儿一早,我领了旨就来了,想着让你们尽早团聚。”
“那就好,那就好……”杨母略略放下了心,“蓁蓁胆子小,家里经历了这一遭,怕是吓坏了。”
马车悠悠地晃着……
杨母放下手中的茶杯,眼中全是惦念,心中却十分焦躁,想着日后京中无依的蓁蓁,愈发愁苦,几次欲言又止。
似乎是看出了杨母心中的忧虑一般,杨鸿云沉默半晌,突然开口,“母亲,要不要把蓁蓁和您一……”
“不!”
杨母没有一丝犹豫,干脆地否决了杨鸿云的话。
“蓁蓁不能去平墒郡,先不说是戴罪之身,就是平墒郡路途遥远,路上情况多变,蓁蓁那么小的女孩子怎么使得……就算侥幸到了平墒郡,蓁蓁一年半载后也到了将笄之年,日后蓁蓁如何相看人家,难不成一辈子留在平墒?”
说着说着,杨母不由轻轻地用帕子拭泪。
马车内一时寂静无言……只留下车外叮铃叮铃的马铃响。
马车晃晃悠悠地走着……
不知过了多久,“吁——”的一声后,伴随着马的嘶鸣声,车停住了。
尚未停稳时,杨叶蓁的声音在车外响起,“娘亲!哥哥!”声音中含着委屈,带着哭腔。
“蓁蓁!”杨母拂开杨鸿云想要搀扶的手,有些不稳地下了马车,将杨叶蓁抱进怀里,压抑呜咽的哭声听着让人心酸。
“老夫人,咱先进府里再说话吧。”徐靖出声劝着,“您身子不好,别在这风口里站着。”
“是啊。”杨叶蓁身后的一位身材修长,长相文雅,穿着却十分张扬的男生走上前来,朝徐靖和杨鸿云深深作揖,“晚辈秦随安,见过徐大人、杨大人、杨老夫人。”
“你就是秦少卿家的幺儿?”杨鸿云虚扶起他,“我家蓁蓁多谢你们照应。”说着,就想回礼,却被秦随安按住。
“蓁蓁玉雪可爱,晚辈及家中长辈甚是喜爱,听闻杨大人一家受难,家父心中焦急,却因为人微言轻不能分担一二,因此日夜忧心忡忡……现如今承蒙大人不怨不弃,若对我秦家放心,大人尽可以把蓁蓁留下,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说着,秦随安笑意盈盈又带着一些轻佻地朝杨叶蓁看过去,杨叶蓁的手轻轻拉着杨母的衣袖,根本不敢抬头。
“这未免也太麻烦……”
“好了,在府外说话这也太奇怪了吧。”徐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快进去吧。”
“好……”杨母想拉着杨叶蓁的手往府里走去,却被她不着痕迹地躲开,“娘,您身体怎么样了?”
“好……都好,狱中有你哥哥的旧友请了医师时时照看,虽有些风热,但不要紧,倒是你,怎么看着削瘦了这么多?”
众人一边寒暄一边朝杨府走进。
不过半月有余,府中已稀稀落落地生了不少杂草,原本干净整洁的院落也有不少残叶。
院中观景池的荷花旁逸斜出,已然落了不少。院中的桌椅藤凳、托盘杂物等散落一地,俨然一副横遭洗劫的模样。
“啧——”秦随安唰地打开手中的折扇,故作风雅,“都是晚辈的不是,应该提前遣人修整打理一番的。”
“这倒不劳秦公子费心了,我等住不了几日了,待昭宁公主在宫中安排妥当,母亲随姑伯众人去到平墒,这个官邸也就闲置了。”杨鸿云轻叹一声,将众人领到正厅。
因下狱太过突然,家中的丫头随从跑的跑,逃的逃,厅中、房中值钱的摆件好多都不翼而飞,因此有些过于荒凉。
杨母有些窘迫地看向杨鸿云,杨鸿云轻咳一声,“抱歉,招待不周。”
“无妨。”秦随安摇了摇手中的折扇,走到杨叶蓁身旁站定,朝她挑了挑眉。
杨叶蓁脸色有些发白,捏着杨母的衣袖力道更大了一些,“娘,能不能把我……”
秦随安突然出声打断。
“老夫人放心,晚辈和蓁蓁很早就定下了亲,晚辈和蓁蓁在秦家相处半月有余,家中长辈对蓁蓁赞不绝口,时常耳提面命让晚辈好好对待蓁蓁,秦家家风严正,还请老夫人放心。”
“好,蓁蓁是个极好的孩子,虽然娇纵了一些,还请秦家多多担待。”
“这是自然。”
“那我就郑重把蓁蓁托付给你们秦家了。”
“老夫人尽可放心。”秦随安笑了笑,“想必杨大人也需要在府中休整,晚辈就不便打扰了……”语气微微迟疑,看向杨叶蓁,“蓁蓁,你是留在家还是随我回去?”
未等杨叶蓁开口,秦随安的话语并不停顿,“杨大人需要护随昭宁公主前往祁朝,想必琐事不断,杨老夫人在狱中想必伤了身子,日后还要长途劳累,稍后我让小厮请来京中医术高明的大夫给老夫人诊治。”
徐靖紧随着开口,“我已经向陛下请旨,让宫中太医前来诊治,想必太医也快到了。”
“多谢两位费心了。”杨母俯身想拜,却被众人扶住,“不要如此,还请夫人宽心。”
“家中琐事繁杂,蓁蓁还小,遇事照顾不周,待我派遣几个老道的管家婆子帮着杨大人照看府中一二,服侍老夫人……想来这样蓁蓁也帮不上忙,不如让蓁蓁继续随我回秦家,秦家与贵府并不遥远,蓁蓁可时时探望。”
秦随安笑意不达眼底,深情款款地看向她,“蓁蓁觉得呢?”
“我……”杨叶蓁有些求助似的把目光落在了杨鸿云身上,“哥哥……”
“我年纪大了,去了平墒郡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到蓁蓁,不如让她留下,为我承欢膝下几日也好。”杨母咳了几声,出声挽留。
杨叶蓁的眼睛里瞬间蓄满泪水,将目光投向秦随安。
“既如此,就依老夫人之言,不知可否让我同蓁蓁说几句话?”
“自然。”杨鸿云颔首。
两人移步到外间,未等杨叶蓁停下,秦随安就用扇柄轻轻在杨叶蓁的胳膊上敲了一下。
杨叶蓁捂着唇,不敢出声,眼泪簌簌而下。
“你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秦随安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嘴脸,“若想你母亲姑伯好好地去平墒郡,你这几日看着办。”
“是。”杨叶蓁低低地应了一声,看不清她的神色。
待他们两人重回大厅,徐靖起身告退,不再叨扰,秦随安顺势也告退,临走时深深地看了杨叶蓁一眼,扬起一抹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