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过湖(求追读)
- 从书法开始,肝成儒道圣人
- 三河豆丝
- 3066字
- 2025-02-05 19:59:01
“呵。”
徐徐拂面的山风里,王夫子低声轻笑:
“王承平哪有这般的造化?”
其人不经意间,展露出的几分桀骜气质,倒还真有几分昔年纵横天下的沉溪先生之风采!
继而。
看着道观庭院中:
穿青色道袍的少女接连不断地以五禽拳术出手,可顷刻间,就会被沈言轻而易举地掷出。
少女却始终咬着牙,樱唇抿起,一次次尝试反击......
无名道观的主人素兰子轻叹一声:
“青禾这孩子,天资极好,品貌俱佳,可唯独这个争强好胜的性子,太过倔强了几分。”
“是啊。”
王夫子喃喃道:
“和你当年,简直一模一样。”
“嗯?”
“没什么,没什么。”这位身形宛如落魄文生的半步大儒呵呵一笑,“是我说错了话。”
......
五月底。
黔灵山那条蜿蜒曲折的山道上。
沈言牵着那头老驴,眉眼间略带笑意地说:
“老师已然可以住在山上了吧,此刻真就舍得走吗?”
“小觑为师了不是?”
王夫子横了自家这位近来愈发不拘小节的学生一眼。
随即。
其人心中连声感慨:
为师这不就是言传身教嘛!
当学生的,变得越来越像他老师,有何不对?
我王华,少年得意、风尘翕张的时候,还不是比这小子狷狂百倍不止?
沉吟片刻。
王夫子面上泛起一抹神秘莫测的微笑:
“沈言啊。”
他语气莫名高深:
“接下来咱们往南走,为师带你去做一件大事!”
“还请老师明言?”
少年不明所以道。
“诶!”
王夫子却随意竖起一根手指: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咦,后面是怎么说的来着?”
......
大盛朝。
成皇十六年。
六月初一。
“血魔手”张不恨早上起来,听到一好一坏两个消息。
坏消息,身边的孩子不是他的。
好消息,怀里的女人也不是。
并没有人因此受到伤害。
因为他准备把整个村子都屠了。
须臾。
万山湖畔。
乌云密布,雷电横空。
狂风从水面上扑来,带出阵阵凉意。
滂沱大雨似乎随时可能落下。
悄然伫立在这片黔中行省,乃至整个西南之地,最为广阔的浩渺水泽旁。
张不恨将血迹斑驳的手掌浸在湖中,涮了涮。
等到血色晕开,再甩干水珠,他的双手依旧白皙,其上分明闪烁着点点晶莹玉色。
“嘶......”
他的头还是很疼,宿醉犹未醒。
其人小声嘀咕着:
“世道怎么会变成这样?”
昨个上半夜,张不恨还是诛杀妖鬼的英雄。
村子里人人环绕,美酒奉承不断。
下半夜,就因为看上了那黄家的小娘子,没成想,她的倒霉丈夫居然不同意?
索性,屠个村就是!
反正自武道修行有成,下山以来,十余年间,他也不是第一次这样干了。
张不恨记着:
自己下山那年,好像就是京师城里那位天子,改元亲政的第一年。
按理说,天下是该海晏河清,变得越来越好了。
毕竟,有圣天子坐镇京师,垂拱而治,文武大臣们还各个贤德,天下妖鬼也被太祖爷开国时扫荡得差不多。
就像府城邸报上说的:
大盛正值盛世,兴些土木又有何妨?
那些邸报上的大道理,张不恨其实看不太懂。
不过。
这些年,土木虽然没少修。
他觉得,世道却未必变好了。
秉承着“上避官府,下不招惹佛道”的理念,西南一地,张不恨活得何其自在。
堂堂九品巅峰武人,多年闯荡出来的这份“血魔手”之名,在黔中行省与其他二省的交界之地,不说能止小儿夜啼,也差不离。
可......
像自己这样的人多了,世道又怎么会好?
半空中,黑云沉沉,晨昏仿佛失了界线,不甚分明。
张不恨眯了下眼睛,继而看向湖中小山脚下,那滔天的浊浪排空。
不久后。
其人行至一处被淹没大半的古渡口。
残破腐朽木桩上,此刻正拴着艘覆盖上竹篷的渡船。
船头插着的纸糊灯笼中,尚有一点火光如豆。
看上几眼,随即拾步跃上,却是压得船头一沉。
小舟不停摇晃,掀起的层层波澜上,张不恨满不在乎地说:
“船家,过湖。”
竹篷渡船上,门帘掀开。
出来的是个老船夫,穿斗笠,披蓑衣。
他看起来已然年迈,面目遮掩在青斗笠下,隐藏在黯淡天光里,看得不甚分明,只隐约可见几根半灰半白的胡须。
其人身形高大,背却佝偻的很,挽起袖口下,露出来那双手上的皮肤粗粝、骨节分明。
大雨将至。
张不恨坐进船篷的功夫,老船夫解开缆绳,撑起船橹。
就在小舟漾波时——
“稍待,稍待。”
芦苇荡里,有人声,随风至。
“劳烦船家,也送我一程。”
第二位上船的赶路人,却是个年纪轻轻,唇红齿白的和尚。穿缁衣,踏草鞋,光秃秃的脑袋上,烫了一堆烧香疤。
而紧随其后的,第三道声音响起:
“请老先生再等一等,我们师徒也需过湖!”
转瞬间。
原本荒无人烟的古渡口,竟是空前热闹起来。
而这一次,急匆匆近前来的,则是两位互以师生相称的读书人。
老师年过四旬,身形清瘦,胡子稀稀疏疏;学生却年纪很轻,容貌虽极俊朗,可最多也不过十七八岁,仍旧是个少年。
师生两人皆穿着粗布灰袍。
除此之外,那少年手中,还牵了头无精打采的老驴。
张不恨眉头皱了皱。
他这位凶名显赫的“血魔手”,过湖的时候,难道还要跟一头牲畜同舟共济不成?
“怎么还有驴?”
缁衣和尚在旁,也同样忍俊不禁。
“两位,真对不住。”
少年连连拱手,言语间倒很是诚恳客气地说:
“实在是家师腿脚不便,不得已才寻了这头老驴代步,还请两位稍作担待。”
随即。
他又转向那个体态佝偻,精瘦枯干的老船夫:
“老先生,我这边多出些银钱,您看如何?”
老船夫并不答话。
而是把头深埋在斗笠下,默不作声地虚点了几下。
少年这才抱拳谢过,请他那位老师先上船落座后,这才牵着驴,不紧不慢地跟了过来。
老船夫旋即撑起船橹。
竹竿轻挑,渡船脱离了湖岸。
而就在这师生二人,刚刚上船之后。
眨眼间。
倾盆大雨就下了起来。
豆粒大的雨珠砸在竹篷船上,砸老渔夫的斗笠上,噼里啪啦作响。
从船篷缝隙中透进来风,此刻就显得格外冷。
后上船的师生二人,看似文弱,此刻也只是安坐于船舱。
唯独他们随行那头老驴,却是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
至于不远处。
和尚俨然是个不受冻的。
他哆哆嗦嗦,一边搓手,一边不住地往上呵气,时不时还要再念上几句“阿弥陀佛,一二三四”。
张不恨就坐在对面。
其人冷着脸,不发一语,唯有右掌在膝盖上不停摩挲。
过了好一会儿,似是和尚缓了过来,这才笑呵呵地念了个佛号:
“路途漫长,行舟寂寞,天时寒冷,几位施主,小僧给大家说个暖心故事,如何?”
......
是说。
万山湖西边几百步,村子里有个地痞无赖,叫做王二麻。
这小子人品败坏,不学无术,今日夜间敲了李寡妇家门,明个白天刨了孙员外家坟,分明是个无赖汉,却从不曾短缺了金银花销。
只因其人不知从哪走了狗屎运,拜在本村大户老爷膝下当干儿。
是以他再怎么惹是生非,也无有人问,无有人管。
否则啊,早叫人一棒子打死,还要啐上几口,骂声:
活该,死得好!
不过到了这一日,王二麻却跑了。
不跑不行。
几天前他闯下大祸。
村中旅店近日住下了一家三口,丈夫书生儒雅,妻子质弱美貌。
王二麻走在街上,只瞥了一眼,便按捺不住胸中邪火,当晚夜半三更,也不换衣,也不蒙面,就这么大咧咧翻进旅店二楼。
一柄尖刀迎着月色亮出来,少夫人已有三月身孕,明眸垂泪,也只能说一声:
“好汉饶命。”
却不曾想,这王二麻贼胆包天。
到最后,还是闹了个一尸两命。
可偏巧,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本家苦主,正是位私访的钦差,案子捅到天上去,大户老爷也兜不住,王二麻不得已往湖对岸跑。
故老相传,湖中有鬼。
王二麻不信这个。
到了湖畔,急匆匆地找船家过湖。
打鱼人嫌他臭名昭著,又成了逃犯,无人肯渡,急得王二麻咬牙跺脚,四处央求,才有那么个蓑衣人肯送他一程。
大喜之下,王二麻也不敢耽搁,蜷缩进小舟中。
不知是不是安稳下来,这小子昏睡过去,月至中天方醒。
接连喊了几声“船家”,无人应答,王二麻脊背发愣,环顾四周,小船上只自己孤零零,哪里还有蓑衣人的身影?
他站起身,走到船尾,本想自己撑杆,划过湖去,可一看湖面,便不由得亡魂大冒。
撑船人衣着服饰未变,可哪还是活人王二麻,分明就是一具面目青黑、腐坏不堪的死尸......
原来,我已经死了好久......
......
“小僧的故事讲完了。”
暴雨如注。
船篷下,和尚笑吟吟地双掌合十:
“施主心中,可暖起来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