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店这几天昼夜温差大,白天还热得冒烟,晚上涂离荣裹了件黑色冲锋衣,急匆匆绕了条僻静小道走出剧组拍摄地点。
路过一条巷口,蹲着个人,头上扣着兜帽,安静抽着烟。
看身形应该是个男人,露出的下半张脸线条硬朗,唇形饱满,嘴里吐出青白烟雾。
涂离荣远远看见,这画面竟有些唯美,她不担心会是粉丝在这堵截。
走到街边,她一屁股坐进保姆车,头仰进车座里,刚想要水喝,怀里被塞了一捧花。
“恭喜阿离新剧杀青!”Rancy用力鼓掌,为涂离荣完工感到开心。
“谢谢。”她无力地笑了笑,精致的妆容也遮不住她此刻的疲惫。
不止身体疲惫,心更累。
这部剧剧情以悬疑为主,故事围绕女主人公年少时所受的欺辱而展开。结局两败俱伤,坏人得到了惩罚,好人却也未见得幸福美满。
许是曾经与角色有过一段相似经历,拍摄过程中她代入得很快,压抑的剧情也让她难以走出来,这段时间她默默承受着拍戏的压力。
每到夜晚,噩梦缠身,苦不堪言。
她灌了一大口水,缓了一会,对经纪人说:“这部拍完,我的演艺生涯也算告一段落了。想好好休息一阵,半年以内不接戏了。”
“Why?”
Rancy不解,涂离荣颜值出圈,演技在线,参演的影视剧收视率高,收获到粉丝和路人的一致好评。
她现在可谓是事业上升期,名气只增不减,蒸蒸日上,有大把资源提供,赚得盆满钵满不说,也是公司的一颗硕大摇钱树。
“阿离,现在这世道,演艺圈不缺上进的实力小花和新人,半年不接戏,你确定你还能这么风风火火吗?”Rancy恨铁不成钢地说。
涂离荣苦笑,她向来不争不抢,这两年能在这个鱼龙混杂的圈子里闯出一番事业,钱赚够了,能养活父母,吃饱穿暖,也算知足了。
风风火火并不是她的初衷,能在这社会上有立足之地,平平淡淡度过一生,才是要紧事。
见她不说话,Rancy还是选择尊重她的意愿,语气妥协道:“算了算了,你压力是挺大的,回头我跟上面协商一下,你先回去好好休息。”
“谢谢你,Rancy姐。”
她抱紧怀里的花,心中的郁气久久不散。
回了酒店,她没急着卸妆,拉上窗帘后窝在沙发里,拿起茶几上的烟盒抖出一根衔在嘴里,她用手拢住脸颊边的头发,按动打火机。
“咔哒。”门不知被谁帮忙关上。
她猛地侧头看去,没见到人,但仍有些心悸。
忘记关好门这种事是大忌,她掐了烟,走过去,将门反锁,又挂上了防盗栓。
警惕地望向猫眼,外面早已没了人。
也许是遇到了路过的好心人吧。
——
一夜无眠,她又睁着眼睛,看着灯光直到天蒙蒙亮。
好不容易迷迷糊糊闭上眼,助理打来电话,晚上剧组要举办杀青酒会。
杀青酒会也算庆功宴,所有剧组及工作人员都会去。
她是主演,再不想去,也不好推脱。
为什么不想去?工作中上演着不同的人堆起不同的表情,工作后却还要披上虚与委蛇的外衣与人交际。
这种场合,人人都带着面具,人人都擅长伪装。一颦一笑,谈吐之间,真假掺半。
为什么一定要去?现实不是拍电影,亦不是过家家,由不得你想与不想,愿与不愿。在绝对的资本面前,再清高的人都沾上世俗气息,无人得以幸免。
这种场合,无非是为了利益,或是与合作挂钩,或是明里暗里地较劲。
应声之后,顺便看了眼时间,已经十一点了。
助理交代完相关事宜,挂了电话,涂离荣拉开窗帘睥睨着楼下无限风光。
累又怎样,同是生活,未免有人比你过得舒坦。
天下苍生,不过宇宙中渺渺一粒尘埃,微不足道矣。
她笑骂了自己一声,神经兮兮感叹个什么劲。
乐呵完,手伸进睡衣口袋摸索着,想抽烟。
想了想,她又将窗帘拉上了。毕竟是酒店,四周高楼耸立,万一有人偷拍,防不设防,万分之一的可能都要小心。
抽完烟,在床上赖了半天,她才开始收拾自己。
她从衣柜里拿出一条酒红色华伦天奴的裙子穿上,照着全身镜凹造型。
胸前的深V设计露出女人的玲珑曲线,这条裙子她改过,腰身收束,将将遮住大腿,侧边开叉,要露不露的玉腿引人遐想。
她对着镜子扬起得体的笑,又瞬间垮下脸。
她天生擅长伪装,演戏这条路也算选对了,一路可谓如鱼得水般顺畅。
她懒得化妆,约了造型师上门,做好基本的保湿护肤后躺在床上刷V博。
门铃响起,她估摸着人应该来了,手机扔在一边,下床去开门。
造型师叫锦绵,二十来岁,长相清秀,性格活泼温柔。从涂离荣事业刚刚溅起水花时就一路相伴,互相欣赏。
两人相伴多年,不知不觉进一步成了朋友。
锦绵站在门口,提着两大口袋东西,累得脑门沁出一层薄汗。
“你这大包小包的都买了些什么?”涂离荣伸手接过,侧过身子让她进来。
余光瞥见一个男人走来,停在对面那间房,刷卡进门。
他穿着浅色牛仔裤,黑色外套捂的严实,兜帽扣着头,遮住上半张脸,看不清相貌。
尽管穿着简陋,但从骨架和修长的身躯可以看出男人身材比例极好,身高一米八五往上,九头身,肩宽窄腰,气质独特。
涂离荣对这方面眼光尤其敏锐,看他也入住这一层楼,猜测这人应该是混模特这碗饭的。
天赏的衣架子。
但闪过的那半张脸,和戴着兜帽的穿扮,总觉得似曾相识。
“阿离?你还愣在那干嘛,怎么了吗?”锦绵已经将手上一袋子东西放进了房间。
刚刚跟她说着话,发现她还提着另一袋东西站在门口愣神。
“没怎么。”涂离荣回过神,提着袋子进了房间。
知道她爱喝牛奶,喜好甜食,锦绵买了很多零食和牛奶,还有一打鸡尾酒。
“杀青快乐,辛苦了宝贝。”
这些都是锦绵送涂离荣的礼物,她不崇尚奢侈品,也不缺什么,再加上天生身体素质优势,吃不胖,不用控制饮食和身材管理,所以送吃的更实际一些。
涂离荣倍感惊喜,连声说谢谢。
“也是让你破费了。”她翻腾着袋子里各式各样的甜食,露出久违的笑容。
“破费啥呀,这么点我还嫌买少了呢,主要是考虑到我也拿不了太多,所以就勉强克制住了我的购物狂属性。”
两人都是一进超市就什么都想买,停不下来。
——
给涂离荣画好了妆,锦绵满意地看着她脸上完美的与裙子搭配的妆容。
她底子好,戏路宽,怎样的风格基本都能驾驭。尤其这种艳丽的妆容,给她攻击性增强,更显女人味十足。
酒会时间定在晚上八点,锦绵没待到太晚,离开了酒店。
临出门前,涂离荣加了件黑色西装外套,她珍藏的袖扣又派上了用场,换上一双尖头红底黑高跟,将她托离地面七公分。
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净身高一米六七的她此刻气场两米五。
她对着全身镜转了个圈,满意得不行,对着镜中的美人“嘬嘬”两声。
时间差不多了,她戴上墨镜,拿着包出了门。
电梯前站着一个男人,也在等电梯,西装革履,身高腿长,头发打理过,也戴着墨镜。
涂离荣站在他身后静静等着,好奇地打量着他。
从背面看,这人的身形和住她对面的男人体格十分相似,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不及她多想,电梯门开了。
他们一前一后进去,她目不斜视,位置交换,她站在了对方前面。
男人的手从她身后绕过来,按下一楼的电梯按钮。
他伸出的那只手手指修长,指甲圆润,骨节分明,简直是行走的手模海报,涂离荣心里给他打了十分。
他袖口的袖扣有些特别,简奢的设计,低调的款式,瞬间引起了她的注意。
和她珍藏的袖扣出自同一位设计师之手。
心理活动太多也许是一件麻烦事,她脑子里乱糟糟的。
男人这时接了一通电话:“嗯……不用,我会按时到。”
他的声线明朗,由此推测年纪不大,与身材不符的声音形成强烈反差,勾起人的好奇心。
涂离荣没忍住回头看他,墨镜遮住他的眉眼,但看鼻子和嘴,也能看出他长相不凡。
“口水,擦擦。”他冷漠地开口。
面对她明目张胆的痴望,男人似乎忍无可忍,墨镜下的一双眼凛冽地扫了她一眼。
虽然看不清他长什么样,但涂离荣还是感受到了他的不爽,于是尴尬的转了回来。
这句话莫名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哪个人,也曾对她这样说过。
错觉吧。
——
会所门口众多摄影师举着摄影机拍摄到来的演员,闪光灯啪啪作响。
涂离荣的车停下,助理对她说:“这回来了不少媒体,你现在名声大噪,有的说不定就冲着你来的。”
“没事,不是什么大场面,我能应付。”涂离荣无所谓地说。
她下了车,与此同时,停在后面的另一辆车也下来了一位帅气男演员,是她这部剧的搭档,也是男主角。
两人相视一笑,配合默契地一同向会所走去,一路有说有笑。
面对媒体的镜头,涂离荣笑得端庄大方,不停地挥手,并肩的男演员也笑着颔首。
终于进入了会所内部,主厅内拉着巨大的红色横幅——《黑色蜕茧》拍摄结束、杀青酒会。
她走过去与导演碰杯,两人攀谈着,余光里闪过一道身影。
离她不远处的一个男人,一身笔挺的西装,身材比例极好。
只是他的袖扣让她产生了疑惑,这不正是今天在酒店遇到的那个帅哥的与她同品牌的袖扣吗?
她起了兴趣,探究地想去一睹男人的面容,究竟是何方神圣,与她如此投缘。
可男人仅仅只侧身对着她,并没有面向她这边。
只是侧脸,就让她内心一股熟悉感油然而生,让她的好奇心愈发强烈,疑惑更浓,她的视线控制不住地注意着他。
在她与导演交谈之际,男人好像终于有所感应似的朝她的方向投来一眼。
她终于看清了他的脸,仅仅只是一瞬间,他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又偏过头去,准备离开。
而这一眼,让她整个人仿佛被定住了一般。
她想起了很多事情,脑子里闪过的无数画面疯狂涌入眼帘。
未等她从错愕中回神,男人已经朝着人群走去,离她越来越远。
她放下酒杯,对导演歉意一笑:“抱歉张导,失陪一下。”
她向着他的背影疾步追赶而去,想要印证自己心里的那个湍湍不安的猜测。
大厅内的人层出不穷,她穿着高跟鞋,追了没几步,不小心撞到一位服务生,脚踝扭到,险些摔倒在地,被男主演扶住了。
“脚有没有事?”祝也将她扶好。
见她摇头,心神不定地张望着四周,又问:“你刚刚跑什么?”
“我不知道,但我的直觉告诉我不会错,就是他。”她的心砰砰直跳,还处于一种混沌不清的情绪之中。
祝也不解,他也望向四周,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他?你在说什么?”
他当然听不懂,涂离荣眼神没有聚焦且落寞地摇头。
“我不知道。”
他……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