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带着幸福面具的疯子

在身边的人看来,我的家庭足够幸福,堪称小镇模范。老人健在,父母恩爱,儿女双全。本人更是被艳羡的对象,在当时鼓励独生子女且并不开明的观念里,“二胎”“相差十几岁”“想要个女儿”这些字句放在一起,似乎昭示着我非凡家庭的地位,也确实如此,我顺风顺水的过了二十几年,朋友们无不羡慕,平凡的幸福。

我也不负众望,一副爱里长大的样子,在人前,活泼开朗,办事沉稳,手里永远有零花钱,可以和父母开玩笑,可以和哥哥顶嘴,和侄子打闹,在学校是老师眼中勤奋努力的乖学生,同学们眼里沉稳可靠的“大姐”,追求者眼中情绪稳定的未来伴侣,我似乎从不会生气,笑盈盈的样子。“这孩子真好”是我听到过最多的称赞,口中说着“哪里哪里”,心里却在点头应是。

扮演了这么多年,能不好么,真是优秀的民众演员,哦,不止我。

可扮演的再好,也逃不过同类的眼睛,随着时间的流逝,懵懂的我渐渐发现,真实的生活和身边人说的有很大的出入。老人健在,可非常注重面子,面子大过天,想吃的第一时间就要尝到,有想法就要实现,一定要成为镇里数一数二的话题,喜欢讲大道理,聚会时每个人要挨个讲话,接受他的点评。在外是儒雅,有学识,衣着考究,子孙出息的有福老人,在家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锱铢必较,咬文嚼字,天天找茬的“作精”,怎么不算是一种反差。

我那恩爱的父母,怎么说呢,倒也不算抑制天性,毕竟关系相近的亲朋都看过“耍酒疯”,喝多了的父亲暴躁的骂人,对母亲拳打脚踢,砸车,拿刀,放天然气,有时在睡梦中突然惊醒,就能看到拿刀的父亲站在卧室门口,很平静的抽烟,母亲也很平静的同他对视,我也曾很惊慌,介入其中,却在无数次相似的场景中逐渐冷漠,毕竟互殴的再狠最后也会相拥而眠,就算过程中有嘶喊,追逐,血色,结局都是母亲为他放好洗澡水,睡觉。又是新的一天。而一旦有人开始插手,责怪其中的任何一方,两人都会从仇敌变为盟友,集火到他人身上,真是畸形的爱恋。

幸福的家庭还有谁?哇,我的好大哥一家呢,那再年长几岁就可以当我爸的哥,怎么说呢,我该感谢他,毕竟他担负了一些不属于他的责任,在这个家庭中,父母生育了我,却像对待一只有着高贵血统的宠物,只在人前溜溜,人后甩给训犬师。成绩是血统,我是宠物,不在意过程,只追求硕果。而我的哥,哈哈哈,好吧他也那样,那我最该感谢的是谁呢,是我那可怜的嫂嫂——一个传统到刻板的女人,凭着一句“长嫂如母”的魔咒养了我十年。

她可真可怜,人人都说她嫁的好,丈夫小有姿色,踏实肯干,略有资产,在这镇子上也算富裕,第一胎就生了个大胖小子,真是命好。是啊,命好,遇到一个明知自己有心脏病一言不合就在无人小路上飙车的丈夫,有一个不学无术还沉迷网瘾的儿子,还养着没血缘的小姑子,责任多大啊,所以必须看住,看得死死的,不能给手机,限制交友,从家到小区门5分钟,小区到学校25分钟,学校大门到教学楼5分钟,上楼到教室5分钟,回家同理,晚3分钟回家就要给老师同学打电话,有事出去,必须说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和谁去,留对方电话微信,每隔半小时发一次定位……真是令人窒息的关心。

就在这全方位的教育下,我考上了一个非常不错大学,学临床,真不错有了成功的案例,儿子也这么培养吧,可是怎么学不好呢,还不学好,交一群成绩不好的狐朋狗友,跟学习好的玩啊,“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在这种教育下,欢迎我可爱的侄子进入疯子行列,哈哈哈,脾气暴躁,出口成脏,热衷打架,见人笑呵呵的,多好的孩子啊!

最后的成员就是我了,热爱生活,享受美食,喜欢小动物,爱交朋友,学着喜欢的专业,真好!

可不健全的家庭能培养出拥有健全人格的人么,我不清楚,但我喜欢看别人遭遇亲友伴侣背叛时的绝望,喜欢看情侣分手打架老死不相往来,喜欢看手术台上支离破碎的岩浆,里面有裸露的灰白石块,也有沉寂的暗褐色和奔涌的火烧云,也喜欢抚摸小动物们的脖颈,感受生命的微小跃动,更喜欢玩游戏,做生活插曲背后的操盘手。

那间情侣餐厅是我一直想去的店,大家都知道,那天有空,约几个朋友探店,没想到就捉奸成功了,我有好好安慰受害者呢;校园文化节,情歌对唱是随机的,男生也没拒绝啊,只不过是剪成宣传片推流了一下,谁不想要甜甜的校园恋爱啊,谁知道他有对象啊,“小雅,别伤心了,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我把手帕纸递给吵架的女主角;“啊,好多血,动物实验好残忍,就不能少做一些么”“唉,都是为了医学进步,我们要好好学,争取给它们个痛快就不会这样痛苦了”第一次动物解剖,大家都很难过,我也是,但低头的瞬间,我想那把刀的角度再偏转一点呲出的血花会不会更漂亮啊!

慢慢的,我也到了被催婚的年纪,结婚阿,结就结呗,我看着相亲对象,他很满意我的乖顺懂事,我也很满意他眼里的狂妄和轻蔑,这双提溜转充满算计的眼睛,麻木灰败下去该多有趣啊,希望他可以坚持的久一点,相亲局的最后,我露出一抹羞涩的笑意,对方的眼神更亮了,牵起我的手,未来是一家人了,欢迎加入“幸福”的家庭呀!

至于未来,谁知道呢,幸福会循环往复,不断递增,那虚伪和疯狂呢,两个疯子结合的产物只会更极端,扭曲的环境怎么会教出正常的人,可换个角度,扭曲和正常是怎样被定义的,颠倒的世界里所谓的正常才是疯狂吧,这流淌着的血脉,每一代继承的伤害,永无止境,终将在某一天里,在“幸福”的面具后绽放出罪恶之花,我期待着哪一天。

——××××年××月××日多云

×××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