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州市立医院三楼走廊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江临盯着缴费单上那个血红的“欠费“印章,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消毒水混着尿骚味直往鼻腔里钻,远处护工推着器械车碾过地砖,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哥,王主任说...说再拖下去爸的肾就彻底坏了。“妹妹小鱼攥着他的袖口,校服袖子上沾着奶茶店的焦糖渍。她今天本该在教室刷题,而不是在这里看白大褂们的冷脸。
江临把缴费单折成四折塞进裤袋,金属椅扶手上的冰霜顺着掌心往骨头缝里钻。走廊尽头的电子钟跳到22:17,他起身时右膝传来熟悉的刺痛——十年前那辆黑色奔驰留给他的纪念品。
“我去找刘金彪。“
小鱼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别去!上次他把你推下楼梯......“
“叮——“电梯门在此时打开,涌出一群举着果篮的探病家属。江临趁机抽出手,逆着人流挤进轿厢。不锈钢镜面映出他青白的脸色,眼下两团乌青像是用墨汁洇出来的。
旧城区的雨总是裹着煤灰味。江临缩在馄饨摊的塑料棚下,羽绒服领口钻出的棉絮沾了辣椒油,凝成暗红的血痂状。手机在兜里震了一下,是催债公司的短信:[江先生,您母亲的墓地管理费已逾期三个月]。
“小江,再加点汤?“摊主老陈舀起一勺骨头汤,蒸汽模糊了他眼角的疤。三年前城管掀摊子时,是江临替他挡下了砸向煤炉的警棍。
江临摇头,咬开第七个馄饨。虾肉混着廉价香精的鲜甜在舌尖炸开,他突然想起父亲出事前常做的三鲜馅。那会儿灶台总是腾着热气,母亲会往他碗底藏荷包蛋,碎花围裙上沾着面粉。
“啪!“
沾着泥浆的劳保鞋碾碎了回忆。刘金彪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金链子在领口勒出红痕:“瘸子,钱凑齐了?“他身后两个马仔掀翻塑料凳,惊起一片野狗的吠叫。
江临的筷子停在半空。馄饨汤里浮着的葱花正巧遮住刘金彪腕间的翡翠扳指——那是江家祖传的老坑玻璃种,十年前随父亲一起消失在车祸现场。
“刘哥,医院说......“
“说人话!“刘金彪一脚踹在折叠桌上。辣油泼在江临手背,烫出一片红斑。老陈想要上前,被马仔用啤酒瓶指着鼻尖逼回灶台后。
江临盯着汤碗里晃动的倒影。刘金彪的鳄鱼皮带扣硌着桌沿,手机屏保是他新包养的女大学生,锁骨处纹着朵红玫瑰。上周工地塌方压断三个民工的腿,这头肥猪就是用这笔封口费买的钻表。
“月底...月底一定......“
“月底你爹都凉透了!“刘金彪突然揪住他头发往桌上撞,“砰“的一声震翻醋瓶。酸液渗进袖口,江临尝到唇齿间的铁锈味。右膝的旧伤开始抽痛,像有把电钻在骨髓里搅动。
警笛声由远及近。刘金彪甩开他,朝地上啐了口痰:“明晚带着你妹来金煌KTV,彪哥给你指条明路。“马仔们哄笑着把安全帽砸向馄饨锅,热汤溅在老陈烫伤的手背上。
江临抹了把鼻血。塑料棚在风雨中哗啦作响,漏下的雨水混着汤渍,在他脚边汇成小小的漩涡。手机屏幕又亮起来,是医院发来的病危通知书扫描件。父亲的名字躺在氧气面罩下,像一具等待签收的残破躯壳。
子夜时分,江临蹲在工地集装箱顶。雨水顺着安全网的破洞浇下来,他握紧从废料堆捡来的钢筋,监视着下方亮灯的办公室。刘金彪的丰田霸道停在雨幕中,车尾贴着“南无阿弥陀佛“的镀金车贴。
当那个穿貂皮的身影晃出工棚时,江临像只瘸腿的夜猫子滑下钢架。撬开窗栓的瞬间,他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比十年前躺在血泊里时还要响。
保险柜藏在关公像后面,密码是刘金彪情妇的生日。江临用冻僵的手指翻找账本,却在底层摸到个丝绒盒子。月光漏进百叶窗,照出里面泛黄的照片:十五岁的他举着物理竞赛奖杯,旁边站着穿私立校服的周慕白。
钢门外突然传来钥匙转动声。
江临闪身钻进柜子后的夹缝。刘金彪醉醺醺地撞进来,貂皮大衣沾着口红印。他打开电脑插上U盘,荧幕蓝光映出满屏的加密文件——[周氏集团二期工程阴阳合同][监理方封口费明细]......
“谁?!“
江临的呼吸凝固了。刘金彪肥硕的脖颈后渗出冷汗,右手慢慢摸向抽屉里的猎枪。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两头即将撕咬的困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