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舟的袖扣硌在我锁骨上时,檀香突然变得浓烈。
他钳住我手腕的力道像在丈量木料的湿度,掌纹间沾着茶室槅扇上剥落的朱砂漆皮。我挣扎着后退半步,帆布鞋跟撞翻桐木工具箱,鱼线缠着墨斗滚落满地,在青砖地上拖出蜿蜒的痕。
“苏小姐对顾家的族徽很感兴趣?“他垂眸扫过我攥着的相机,屏幕上放大十倍的照片里,他领口处的墨色刺青清晰可辨——三组交错榫卯环绕着二十八星宿图,与母亲设计图角落的印记分毫不差。
雨水顺着我的马尾辫滴进领口,木槿花胎记突然灼烧般发烫。十年前母亲咽气前死死抠住这里,指甲在皮肤上刻出血色星芒,原来她不是在发疯,是想把某个图腾刻进我的骨血。
顾承舟忽然松开手,我的后背撞上博古架。明代青花梅瓶摇晃的阴影里,他解开两颗衬衫纽扣,露出完整的刺青。墨线勾勒的危宿三星正对着我锁骨胎记的位置,在潮湿空气里泛着诡异的幽蓝。
“这是顾氏掌墨人的烙印,“他的指尖抚过自己锁骨下方,“用乌桕汁混合孔雀石粉刺入,遇雷雨天气会显现星图。“窗外适时炸开惊雷,我看到那些原本静止的星子竟在皮肤上流转,组成《营造法式》里失传的“天宫藻井图“。
工具箱里突然传来金属蜂鸣。我摸出发烫的探针仪,表盘数值疯狂跳动——这根本不是普通刺青,皮下埋着微型磁石阵列。母亲笔记里那个被朱笔圈出的词骤然浮现:牵星术。
“你在找这个?“顾承舟从西装内袋抽出泛黄的《匠籍簿》,残页上并排贴着两张照片。左侧是母亲二十年前的工作照,她锁骨间的木槿花蕾含着未绽的星宿;右侧竟是顾承舟少年时的半身像,赤裸胸膛上只有孤零零的昴宿七星。
暴雨砸在窗棂的声音突然变得空洞,我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你们用活人当斗拱的镇物?“
他突然笑了,那笑意比茶室漏雨的西北角还要冷。雕花槅扇的阴影爬上他的眉骨,将那张雕塑般的脸割裂成明暗两半:“苏小姐应该先问问令尊,当年为什么要把女儿做成行走的罗盘镜。“
探针仪在此刻爆出刺眼红光。我眼睁睁看着顾承舟胸口的星图开始位移,昴宿指向梁架上某处黑暗角落。尘封的鼠患穴里,半截带锈的铜钥匙正卡在燕子椽的榫眼里,那上面缠着的褪色红绳,分明是母亲编端午绳结的独特手法。
更鼓声从遥远的前院传来时,顾承舟突然按住我后颈。他指腹的薄茧擦过胎记,像在摩挲某种古老机关:“知道为什么危宿和昴宿永远不能相遇吗?“他的呼吸带着苦艾酒的气息,“就像顾家的掌墨人和苏家的样工,本该隔着三百年月光。“
但我们都听见了,当我们的星图在雨夜里重叠的刹那,地窖深处传来梁架错位的呻吟。二十年前断裂的檐柱突然开始自动校正,仿佛有双无形的手在拨动我们血脉里的营造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