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刘辩

或许是受之前的屠夫职业影响,何进做事还没太沾染上东汉官场那股拖沓、磨叽的陈腐习气。

这不,才短短两日工夫,陈潜便已摇身一变,成了一名新晋的黄门侍郎,就此踏出了仕途的第一步。

然而,接下来的日子,却与陈潜原先预想的大相径庭。

理论上来说,一位初任的黄门侍郎,理应事务缠身才对

什么研读朝廷的典章制度,管理各种宫廷文书档案之类的。

可事实上,陈潜甚至连谒见皇帝的机会都没得到.......

这倒不是说那位爱玩又会玩的皇帝对他心存偏见。

而是像他这种世家子弟,手里拿着朝中公卿的荐书,谋一个黄门侍郎的职位镀层金,实在是太常见了!

花时间接见他们还不如在新修的裸游馆看宫娥披着薄纱在香汤中嬉戏呢!

具体来说,这些公子哥们自有一套相对固定的职业规划。

像黄门侍郎这种不大不小的官职不过是仕途起步的跳板,用不了多久就该外放哪个富县做一任县令。

若是像曹操这种背景更硬实几分的,干脆连雒阳都不用出。

他是在洛阳北部尉的任上自己作死,打死了大宦官蹇硕的叔父,才被罚到顿丘当县令的!

真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而此时陈潜也是被误归入此类了。

与他同期入职的另一个黄门侍郎说来陈潜也熟悉,正是曹操的族弟曹纯。

曹纯此时也尚未弱冠,对他这个难得的同龄人倒是表现得十分热络。

热络到什么程度呢?只两人认识的第一天就拉着陈潜去酒肆狎玩胡姬。

也算是把他老曹家的家风展现的淋漓尽致。

陈潜却实在没这个兴致,他心里知道自己终究是没有做纨绔子弟的本钱的。

陈寔留下的那点人情已经在这个黄门侍郎的职位上消耗殆尽。

至于剩下的,那都是人家颍川陈氏的人脉,要用也是用在陈群身上的,与他陈潜又有什么关系?

想到这里,陈潜就十分头痛。

何进派他来宫里说白了就是来“带孩子”的,可他的工作进展显然不太顺利。

按照惯例,他这个黄门侍郎上任之初本就是要给几位重要皇室成员请安的。

可谁曾想,他的拜帖递到刘辩宫中,居然被径直拒绝了!

这算什么事?

自己不是来帮他的队友么?就算你想考验一下我那好歹也得先见一面不是?

无奈之下,陈潜只得折回大将军府求助于何进。

何进却似乎早有预料,当场交给陈潜一封手书:

“昭明勿忧,说来倒是本将军疏忽了。史侯自是皇室贵胄,难免性格有些古怪,呵呵,不爱接近生人。你持我手书去找他宫中的宦官,他自会放你进去。”

从大将军府出来,陈潜在心底简直要破口大骂。

何进这个老阴逼前日留了一手想要敲打拿捏自己,那也就罢了,算是当领导的人常用的一些小手段。

可这个史侯——也就是刘辩了,因为幼时寄养在道人史子眇的家中,因此被家里人称为史侯。

怎么听起来像是个问题少年呢?

难怪人家刘宏不喜欢这个儿子,评价他为‘轻佻无威仪,不可为人主’呢?

不近生人,那他喵的还当什么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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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天色尚早,陈潜便已踏入北宫,候在刘辩居住的寝殿前。

果然,这次有了大将军的手书,很快殿门中就探出一个小黄门,稍微查验一番,就把他陈潜这个黄门侍郎恭恭敬敬地请了进去。

陈潜步入殿中,目光四下打量,心中不禁泛起一阵唏嘘。

作为大汉帝国最有资格的继承人,这样的环境实在未免太过寒酸了。

陈潜心中暗自揣测,当下规规矩矩地整理了一下衣冠,上前几步,跪地行礼参拜:

“微臣黄门侍郎陈潜,见过皇长子。”

“起来吧!陈侍郎不必多礼,赐坐!”

刘辩的声音轻轻柔柔,却又透着几分冷峻。

陈潜依言起身,抬起头,细细打量眼前这位皇长子。

这其实是个眉清目秀的孩子,尤其继承了母族肤白的特征,那白皙的面庞,仿若能透出光来。

可不知为何,他坐在主位上,却显得蔫蔫的,毫无精气神,甚至整座宫殿都没什么活人的气息。

“大将军唤你来有何事?”

刘辩很快又开口发问了,语气中毫不掩饰对大将军何进的疏离。

陈潜微微一惊,心中恍然,这下可是棘手了!

原来何进这个当舅舅的,跟他外甥压根就不亲厚啊!

可这是为什么呢?

陈潜心思电转,他发现自己可能陷入一个思维误区。

此时在自己面前的恐怕还不是一个成熟的政治动物,而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

略微代入了一下正处于青春期的叛逆少年视角,陈潜很快就窥得对方的心理。

这孩子恐怕是觉得自己过得不好都是拜何进所赐了!

事实上,刘宏不待见刘辩的原因确实多半出在何进和何皇后两兄妹上。

何皇后就不用多说了,能逼得其它妃子一怀孕就想方设法打胎,没打成还要用毒酒鸩死的皇后五千年基本也就独一份。

而何进则是因为这两年发展的太快了,隐隐脱离了刘宏的掌控,让刘宏很不满意。

想清楚了这一层,陈潜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下官确实是受大将军府征辟而来,今日来这北宫之中,却是为殿下分忧的。”

陈潜微微一顿,试探性地问道:

“殿下可是觉得大将军近日在外面动作太大,反倒让殿下受了些委屈?”

刘辩听得此言,身体略微坐直了一些,但很快又塌陷下去了:

“是又如何?你莫非还能劝服大将军,又或是你是替大将军来说教于吾的?”

陈潜倒是觉得有些好笑,显然对方也是知道何进终究是还是为他好的,可对何进依然还是喜欢不起来。

“下官或许能劝服大将军,但不是现在;下官与大将军都是臣子,更没有说教于君上的道理。”

陈潜才解释两句,便被刘辩不耐烦地打断:

“那你来干什么?”

陈潜也是有些蛋疼,他知道自己现在必须得做些什么来获取眼前这位少年的信任。

“殿下现在想做些什么?”

“想出去蹴鞠!”

刘辩眼睛一亮,犹疑了一阵,还是对看起来年纪相仿的陈潜吐露了实情。

谁料旁边立马就有一个中黄门出声制止:

“殿下不可,诸位博士留下的课业尚需温习!”

陈潜转头看向刘辩,眼中有鼓励之色。

刘辩先是下意识的一缩,显然是对这个武宦官有些惊惧,但终于还是鼓起勇气:

“这些课业并非博士所留,乃是他们强要我背诵的,若是背不出就不让出门!”

陈潜的目光扫过案几,看见对方正在抄写的是《尚书》中的《盘庚》一章,嘴角就不由抽了抽。

这玩意即使是在汉朝也是没几个人看得懂,要背诵那还真是要了命了!

陈潜对着刘辩微微点头,表示自己心中有数。

紧接着猛地上前一步,目光如炬地盯着那名宦官,冷声问道:

“你是何人?”

那宦官被陈潜的气势所慑,愣了一下,随即挺直了腰板,也不说姓名:

“咱家奉的是蹇硕大人之命,负责督促殿下的学业!”

蹇硕自然就是眼下刘宏身边最受宠幸的武宦官了。

陈潜冷笑一声,当即质问道:

“蹇硕大人?他不过是一介宦官,凭什么敢拘禁皇子?你又是何人,竟敢在此大放厥词?”

那宦官被陈潜的气势所压,更被陈潜的话吓了一跳,连忙辩解道:

“咱家……咱家都是为了殿下的学业着想,若是殿下不肯用功,日后恐怕……恐怕难为贤明之君。”

“笑话!”

陈潜压根不管对方说什么,反正先驳斥了再说。见对方言语中露出破绽,更是立即揪住不放:

“你不过是一介宦竖,读过几本经义?懂得什么圣贤的道理?有什么资格对皇子的教育指手画脚?”

“当今陛下年少时,也未听说要死记硬背经典。难道你觉得陛下不是显明的君主吗?孔子尚且因材施教,难道你想把皇子教育成一介腐儒?”

那宦官被陈潜一番话说得冷汗淋漓,连连摆手:

“不敢,不敢……咱家也只是奉命行事……”

陈潜一不做二不休,转身走到书案前,将那些堆积如山的课业一把抓起,径直放在灯焰上。

纸张在火光中迅速卷曲,化为灰烬。

那宦官见状,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想要阻止:“大胆……你这是做什么!”

陈潜却是充耳不闻,只是对旁边的刘辩微微一笑:

“殿下,咱们蹴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