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裹着柴火气漫进窗棂时,刘欢正蹲在灶台前吹火。瘸腿公鸡歪头盯着陶罐里翻腾的茶汤,金喙时不时啄向漏风的砖缝——昨夜山风刮走了西厢房半片窗纸,此刻晨曦正从破洞淌进来,在茶汤表面碎成跳动的金箔。
“这火候得用松针引。“陈雨桐裹着羽绒服缩在门槛边,手机镜头对准咕嘟冒泡的陶罐,“直播间老铁都说想看古法煮茶...“话音未落,罐口突然腾起三尺青烟,在空中凝成个歪扭的“巽“字。瘸腿公鸡振翅扑散烟气,羽尖扫落的露珠恰好浇灭火塘。
刘欢抹了把熏黑的脸,忽然想起老汉留下的生锈茶刀。刀刃插入炭灰的刹那,余烬竟泛起幽蓝火星,陶罐里焦糊的茶渣重新翻涌出清冽香气。陈雨桐抽着鼻子凑近:“怎么有初春新雪的味道?“
早市鱼摊的腥气混在茶香里飘上山时,刘欢正对着《茶经》残页发怔。泛黄的宣纸上,“地脉茶“三字被朱砂圈了又圈,边注写着:“寅时采露,需踏禹步,取震位生气。“昨夜他在青砖墙下绕了七圈,鞋底沾的霜晶此刻正在晨光中化成符纹状的水渍。
瘸腿公鸡忽然扑棱到香案上,尾羽扫落供果。苹果滚到墙角裂缝处,霉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露出底下新鲜的果肉。刘欢蹲身细看,发现地缝里渗出几缕琥珀色的液体——正是昨日茶汤泼洒的位置。
“道长!后山的野莓丛结果了!“陈雨桐举着自拍杆冲进来,镜头里紫红的浆果表面浮着层金粉似的绒毛,“这玩意儿真的能吃吗?“
少年摘了颗扔进嘴,酸甜汁水在舌尖炸开的瞬间,丹田忽然腾起暖流。被天漏体质泄去的灵气,竟在经脉里多停留了三息。
修缮偏殿时,撬棍卡在了唐代的地栿石里。刘欢摸着石面阴刻的雷纹,忽然想起师父醉酒后常念叨的“雷击木取火“。他并指在青砖上叩击三下,地栿石突然“咔嗒“移位,露出底下两指宽的缝隙——半卷《雨师经》正躺在蛛网间,纸页上茶渍斑斑。
“这字迹...“陈雨桐用美甲挑开粘连的页角,“和你师父那本《混元桩谱》好像!“
刘欢心头一跳。经卷末尾的朱批写着:“地脉茶七盏,可通周天。“茶渍晕染处隐约显出人体经络图,任督二脉的位置标着七个红点,正是北斗七星方位。
瘸腿公鸡突然焦躁地踱步,金喙不停啄向化煞池方向。刘欢跟着望去,见池面浮着的睡莲不知何时排成了勺子状,最大那朵正对着北极星方位微微发亮。
五金店王老板扛着新瓦上山时,茶香已漫过三重院落。
“小刘道长,西街棺材铺又闹邪乎事了。“他抹着汗灌了口凉茶,“老李说他爷的棺材板半夜冒新芽,非要请你去做场法事...“
刘欢盯着茶碗里打旋的叶片,忽然看见水纹映出个戴斗笠的人影。转身望去,老汉正蹲在观门外抽旱烟,烟袋锅的火星坠地即灭,在青砖上烫出北斗状的焦痕。
瘸腿公鸡炸开颈羽发出警告啼鸣,老汉却咧嘴露出满口黄牙:“茶是好茶,可惜少了味引子。“他抛来块黑乎乎的茶饼,落地时震起圈肉眼可见的气浪。陈雨桐的直播杆突然失灵,镜头里只剩雪花噪点。
当夜,刘欢将茶饼掰碎投入陶罐。沸腾的水汽在梁间结成云龙状,鳞片缝隙间隐约有星斗闪烁。陈雨桐舀了半勺浅尝,忽然指着窗外惊呼——瘸腿公鸡正在月下梳理羽毛,每根金羽都褪去了凡鸟的杂色,尾翎末端生出翡翠般的眼状斑纹。
霜降后的第一场雨来得蹊跷。
刘欢抱着茶罐在回廊避雨时,发现雨丝坠地不散,反而沿着地砖符纹汇向化煞池。池水在雨中泛起琉璃色,池底那道发光的裂隙正以缓慢的速度扩张。瘸腿公鸡突然冲入雨幕,金翅劈开雨帘的刹那,刘欢看见无数透明根须从裂隙中探出,贪婪地汲取着雨水中的灵气。
“接着!“陈雨桐从厢房窗口扔来油纸伞。伞骨撑开的瞬间,伞面朱砂符咒与雨幕中的根须产生共鸣,在两人头顶凝成淡金色的气罩。刘欢摸出茶刀划破指尖,血珠滴入茶汤的刹那,池底根须如遭雷击般缩回裂隙。
雨停时,道观七步之内草木葱茏,十丈开外却满地枯黄。陈雨桐举着自拍杆拍摄这奇景,镜头突然捕捉到斗笠人立在枯荣交界处。老汉的蓑衣下摆沾着新泥,掌心托着的茶盏里,一株嫩芽正穿透陶瓷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