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晨钟暮鼓

晨雾未散,刘欢蹲在三清殿前的石阶上研墨。陈雨桐送的歙砚洇开一团青黑,混着化煞池水调出的朱砂,在黄表纸上晕出淡淡的霞色。瘸腿公鸡踱到案边,金喙轻啄砚台边缘,溅起的墨点恰好落在符头位置。

“你这扁毛畜生倒是会挑时候。”少年笑骂一句,笔锋顺着墨点游走。晨风掠过殿角的铜铃,叮咚声里混着山下早市豆浆车的吆喝。他画完最后一笔“敕令”,符纸却突然无风自燃,青烟在香炉上方凝成个歪扭的八卦。

厨房传来糊味。刘欢扔下毛笔冲进去时,砂锅里的糯米粥正咕嘟冒泡,焦黑的锅底粘着昨夜画废的镇宅符。他舀了勺尝味,舌尖刺痛——这分明是《道医精要》里提过的“离火粥”,本该用丹炉慢煨的辟谷食方。

陈雨桐抱着一筐新瓦进来时,正撞见刘欢对着一锅黑粥发呆。

“道长改行炼丹了?”她捏着鼻子凑近,“这味道像极了我们学校化学实验室...”

话音未落,瘸腿公鸡突然振翅扑来,金喙精准啄走她发间的塑料蝴蝶结。少女追到天井,见那畜生正把亮片丢进化煞池。水面腾起细密气泡,昨夜沉底的香灰竟浮出北斗阵型。

“别闹了。”刘欢提着竹帚过来打扫,帚尖划过青砖的瞬间,地缝里忽然钻出几株嫩芽。陈雨桐蹲身细看:“这不是《本草纲目》里的还魂草吗?我爷爷说这玩意儿绝迹几十年了。”

少年道士盯着砖缝里的绿意,想起师父醉酒时念叨的“地气回暖,灵芽自生”。化煞池方向忽然传来蛙鸣,这个时节的蟾蜍本该在冬眠。

修缮东厢房时,刘欢在梁上摸到个油纸包。褪色的麻绳系着五帝钱,里头裹着半本《混元桩谱》,纸页间夹着干枯的桂花——正是师父生前最爱的黄酒腌料。

“脚要如松根扎地,气要似春水融冰...”他依着图谱在院中站桩,晨露浸透的布鞋渐渐蒸起白雾。陈雨桐举着直播杆绕圈拍摄:“老铁们看这道家养生术,刷个火箭教你们呼吸法...”

瘸腿公鸡突然跳上石桌,尾羽扫落茶盏。滚水在《玄元符经》上洇出山水纹,刘欢瞥见墨迹竟在蒸汽中重组,显出一行小楷:“寅时采东方柏露,佐以子时无根水...”

当夜星子初现时,他抱着瓷瓶在后山古柏下蹲守。露水凝结的刹那,树皮忽然渗出琥珀色的树脂,与水滴交融成丹丸状的珠子。师父的紫砂壶从记忆里浮出——那年冬至,老人就是用这般金液兑的黄酒。

五金店王老板捎来口信时,刘欢正在丹房擦拭师父的铜炉。

“西街棺材铺老李说,他爷那辈见过青云观的道长飞檐走壁。”王老板倚着门框啃烧饼,“你要真会轻功,能不能表演个踏雪无痕?我给免半年赊账。”

少年笑着摇头,炉底积灰却突然无风自旋。陈雨桐新买的扫地机器人卡在门槛,电子屏闪烁“检测到异常磁场”。瘸腿公鸡踱过来一啄,机器顿时冒出青烟,空气中弥漫着朱砂灼烧的焦香。

是夜雷雨突至。刘欢裹着棉被修补《云笈七签》,忽见漏雨的瓦缝间闪过青影。推开窗,见斗笠人立在化煞池畔,蓑衣上滚落的水珠竟悬空成符。待要细看,雷霆劈中山头老松,那人影已如晨雾消散。

霜降那日,第一缕灵气在丹田萌发。

刘欢按《混元桩谱》吐纳时,指尖忽然触及温润气流。香炉青烟不再直上,而是绕着他盘成阴阳鱼状。陈雨桐养的仓鼠越狱逃到蒲团边,绒毛竟在气旋中泛出银辉。

“这是...淬体?”少年想起残卷中的记载,试着引气游走经脉。天漏之体却像破口袋,好不容易攒住的灵气又从百会穴逸散。瘸腿公鸡突然跳上头顶,金羽倒竖如针,硬生生把外泄的气流压回卤门。

当晚他做了三年来第一个完整梦。梦里回到儿时,师父握着他的手在沙盘画符:“符头接天,符胆纳地,这笔勾连处要留三分人间烟火气...”晨钟响起时,枕边《玄元符经》无风翻动,停在缺失的第七卷扉页——那里不知何时多了行朱批:

“天漏非祸,乃天地过脉之体。”

檐角铁马叮咚,山雾送来早市油条的香气。刘欢推开窗,见化煞池面浮着七朵睡莲,花心皆朝北斗。陈雨桐的直播间标题换了新词:“百年道观惊现反季节开花,科学修仙实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