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
菜市口。
刑场西侧朱漆栅栏外蒸腾着浓茶般浑浊的声浪。
青石台面上玄铁铡刀泛着摄人心魄的寒光,刽子手沈复单脚踩在刀背上,目光看向远方的毒日头。
中秋已过,万物萧瑟。
但,今日正午的阳光,实在是太过于浓郁了。
他抹了把下颌的汗珠,粗糙指节紧紧握着那把刀。
鼻息间,那浓郁的血腥味,不断地萦绕着……
他默默地看了看周围的石板,一丝不可明状的恐惧,涌上心头。
抬头,他看到不远处,东侧茶楼二层临窗处,不知名的绸衫公子把玩着翡翠鼻烟壶,狭长凤目里盛着放荡不羁的流光。
他身后小厮攥着染血的信件,浓眉下的鼠目正贪婪扫视着刑场卫兵腰间的令牌。
卖炊饼的老汉在人群里挤丢了草鞋,却依旧拼命往前挤,透过攒动的人头,不断地叫喊着打赏一银两,想听听惨叫,不要让人死得那么快。
人群最前方,是一群或愤怒、或啜泣、或叫喊着的妇女们。
她们拿着银两,声嘶力竭地将银行扔到了沈复脚下,叫喊着要“留八刀”!
“留八刀”的意思是,对着头颅砍八刀,八刀以后,人不能立马死……
在人挣扎,惨叫以后,连接尸首的骨与皮慢慢脱落,双手不断地抓着脑袋,却最终血流如注,死不瞑目!
那是,最惨的一刀!
……
沈复再次擦了擦汗,握刀的手,因为太紧而不断地颤抖。
铡刀人,俗称刽子手,一个很孤独,这辈子都娶不到媳妇,人人敬而远之的晦气行当。
但,与孤独相比,赏金却是颇丰。
砍下一颗头的赏钱是4两银子,足够寻常人吃喝过半年……
除此以外,亦有家属希望犯人无痛一刀的,刀钱……
围观群众见难得砍头一刀的赏钱……
亦有凌迟处死等复杂的刑罚的补贴金……
……
十三年前!
穷困潦倒的父母,将他卖给了【铡刀人】。
十三年的漫长时间,他终日与一把长刀相伴!
起初是冬瓜、香头等死物。
渐渐地,开始一些活蹦乱跳的小动物。
一阵风吹来,他的心微微一颤,一段极为长远的记忆,扑着他的面门汹涌而来。
他曾在哭喊中,被人压着手,狠狠地,残忍地砍下了那只他养了接近三年的兔子,亲眼看着兔子的尸首分离,血流如注……
他也曾在寒霜中,对着天空挥刀,一刀,又一刀……
……
他目光看向了前方。
前方,师傅正盯着他,眼神冰冷。
他微微颤抖了一下,随后,紧紧地握着刀。
十三年后,他将【烈阳刀法】炼到了第三层了。
而今天,是他砍的第一刀!
一阵微风吹过,河阳城外的风,朝着他吹拂而来……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目光看向了不远处,那带过来的几人……
【清风酒楼】的店小二张扬,此时此刻被捕快李牧易带着,一步步拉到了邢台中央。
粗布囚衣里露出嶙峋脊背,但他的眼神,毫无任何色彩,只是低着头,跪着,瞳孔涣散,宛如活死人。
他的脖颈处,贴着一张张黄符。
随着他的出现,现场人群中的叫喊声,越来越大了,也越来越激动了!
愤怒的情绪,涌动了全身!
那是修炼邪功的妖人……
城内先前的婴儿失踪,皆是出自他手。
他的后方,守墓人王老头不断地颤抖,不断地张着嘴,冲着所有人,疯狂地说着什么东西。
但最终被狠狠地按在了地上,被踹断了脚骨,只能低着头。
那是乱葬岗守墓人王老头……
这十多年时间,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去一趟王老头。
记忆中的王老头虽然沉默寡言,但对尸体非常敬重,偶尔会亲自将尸首缝合下葬……
十多年前的那场大火后,沈复每天过送尸体的时候,总会看到王老头为这些尸体埋坟,下葬,甚至花钱请僧人超度……
这样的人,你说他是邪魔妖人……
沈复是不信的。
然而……
这个世界的很多真相,谁知道呢?
“犯人已至,典明正身!”
“……”
“午时开始!”
“行刑!”
不远处。
监斩官看着李牧易呈上来的身份牌以后,抬头看了看虚空中的太阳。
片刻后,点点头,挥下了“斩”牌!
沈复心脏微微一颤!
握着刀的手,越来越紧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正要抬头,一刀斩下的时候……
突然,看到人群中冲出来一个衣衫褴褛的独臂疯子!
这疯子拼命地大吼大叫,纵然很多官差,捕快阻拦,却依旧拦不住……
“不是的!”
“不是的,他不是……”
“他们不是……”
“他们不是,不是,不是……”
“……”
他的力量似乎极大,挣脱了卫兵的束缚,冲向了刑场……
他发疯似地为王老头解着绳索……
三五个捕快脸色大变,冲过来架起了他。
他拼命挣扎,然而,一人之力终敌不过三人合抓,他的脑门被其中捕快砸了一刀,血液顷刻间沾染了他的脑袋,随后他被狠狠地拖出了刑场外……
纵使如此,他仍旧在怒吼着……
“继续行刑!”
李牧易看了看时间,冷冷地盯着他。
他点点头!
挥起了刀!
………………………………
秋风卷起刑台边几片枯叶。
裹着铜锣声撞向渐渐聚拢的云层。
“阿弥陀佛。”
褐衣僧人在人群中,挤了过来,踏上了青石阶,腕间乌木佛珠磕在青铜香炉上发出清响。
他垂目时眼尾细纹如古卷折痕,眉间一点朱砂痣浸在薄汗里,被正午日头映得似欲化开的胭脂……
他双手合十。
诵经声,在嘈杂的人群中,混着刑场铁锈味的秋风,似乎极具穿透力。
他望见那独臂的疯子被扔在了不远处的石头上,拼命地挣扎。
他看到人群在疯狂地大喊大叫,有要一只脚的、有要血沾馒头治病的、有要看到那些“妖人”死之前多哀嚎几声的。
无数的银钱,犹如撒花一样,冲向了那个刽子手。
周遭的一切声音,于他而言,仿佛是一场人间炼狱。
但他,最终还是屏息凝神,不断地诵着经,为那即将行刑的死者超度。
他叫了尘。
来自【玄音寺】。
这些日子里,他曾亲眼见证者那些失去婴孩的父母悲痛欲绝。
也看到了那一个个没有了肺腑的婴孩暴尸荒野,残忍至极,死状极惨。
……
这些年,他曾受王老头的邀请,为着乱葬岗那些无名的尸体念着一遍又一遍的【往生咒】。
此时此刻,脑海中不禁回想起……
王老头不断地为每一具尸体下葬的模样。
他脸上的悲痛,似乎从来都不似作假。
但,一些世间之事,却令他越来越迷茫。
所有人皆言,那王老头竟是“邪魔妖人”,埋葬的一具具无名尸体,只是为了让尸体腐化的能量在地里凝聚瘴气,并使瘴气修炼邪功。
这是……
真相吗?
“河阳城之事,莫去管,莫去想、莫去理,这世间戴着面具人,太多了,人性本便复杂。”
“……”
在出寺前。
慈眉善目的师傅,曾默默地叮嘱了他这么一句话。
并叮嘱他,不必为河阳城的一切表象着象……
但……
纵然如此,他的内心深处……
却始终难以相信,那埋尸之人,是罪恶凶徒。
这几天,他彻夜难眠,总觉得这个世界的真相,并非是如此。
张扬是邪……
那张扬背后的那些人呢?
他怎会突然懂了那些邪魔外功?
怎会突然如此?
远方,阵阵腥味传来。
他一边诵经,一边目光看向了那跪着的“张扬”。
张扬低着头,目光涣散与呆滞,仿佛丧失了灵魂的傀儡。
“行刑!”
不远处,一阵厚重的声音响起。
随着声音落下,他闭上眼睛,不断地念叨着超度的《往生咒》。
只是,心中的思绪,似乎越来越乱……
“噗嗤!”
便在此时,他听到耳畔,响起了利刃破开虚空的声音。
他猛地睁开眼睛……
恍惚间……
旁边围着的人群,全部被一股力量给震开!
昏暗的光芒下,一道黑影,自远方奔涌而来!
“噗嗤!”
他又听到了利刃破开虚空的声音。
一阵寒芒,在耳畔刺过。
紧接着。
他的僧袍被划出了一道道口子!
他瞪大了眼睛。
只觉胸口处一凉!
然后,竟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随身携带的《洗髓经》……
竟不翼而飞了!
…………………………
风!
在耳畔呼啸!
楚尘感觉自己的速度,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
像一把剑一样……
从小屋冲出来以后的每一次呼吸,他都感觉自己的身体在以疯狂的频率加速着。
他看到了周围的景物变为一道道残影,甚至扭曲……
他感觉自己肺都要炸了!
然后……
该死的!
这速度,竟让他产生了晕车感!
他看到自己跑到了刑场,在人群中,横冲直撞……
不知多少人被撞飞了十几米远,重重地摔飞出去。
然后,他看到了自己握住了刻刀,挥刀的感觉非常的流畅,一阵阵寒芒,令他眼花缭乱!
然后,刻刀划破了和尚的僧袍!
然后,抢走了僧人胸口里贴心放着《洗髓经》!
然后……
【恭喜,领取【玄音寺】正宗《洗髓经》】
我他妈的!
领取奖励?
大庭广众下,抢东西,特么是领奖励?
【恭喜:获得额外奖励《烈阳刀谱》,挂机中,将自动拾取《烈阳刀谱》!】
????
便在此时!
他一只手腕不受控制地,再次握着刀!
片刻后,全身的气血都重影澎湃,所有的力量再次集中于腿步。
血、骨、皮、筋……
丹田内,那一股真气,疯狂四涌,似将他全身的潜能,再度激发到了一个临界点!
风吹拂着脸颊,甚至都有些生疼。
拿到《洗髓经》以后,速度更快,再次撞飞刑场不知道多少人。
几个捕快尚未反应,被撞得吐血!
他冲向了刑台!
挥起了那把刻刀!
然后……
“噗嗤!
一刀划破了那刽子手的裤腰带……
“噗嗤!”
又一刀!
划破了刽子手的长裤,以及腰带上随身携带的一本刀谱!
然后……
一本【烈阳刀谱】出现在楚尘的手中!
……
然后!
在众目睽睽下……
那刽子手的裤子掉了!
……
然后……
楚尘脑海中出现了这么一个提示。
【获得《烈阳刀谱》,自动退出挂机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