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
轻风。
带来几分闷燥。
月光下。
张扬静静地站着。
像一根笔直的枯木。
但，眼神之中的火焰亦是越燃越旺盛。
十多年前……
为了发财！
他跟着商队曾去过城外的荒野里。
那边的风很大，自远方呼啸而来，带起阵阵苍凉兽鸣……
风中，那昏暗的月光下，他看到了一具具残肢断体，以及，一把在风中肆虐的狂刀。
他恍惚、惊恐、骇然、最终呕吐，吐到肝肠寸断，精神与情绪完全崩溃，但却始终捂着嘴巴。
风声，持续了很久很久……
黑暗之中，有人爬起，有人奔逃，有人倒下，但终于，整个大地之间，变得无比的寂静。
天上的月亮，似血一般通红。
他缩在那狭小的马腹中，瑟瑟发抖。
直至，第二天的曙光到来。
颤抖着爬起以后，他看到的，只有一片血红。
他站不起来，喉咙仿佛被撕裂一样，喊不出任何的话……
他只能用手当脚，发疯似地往城内奔跑，奔跑，再奔跑……
不敢有任何停歇……
……
“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你想活着，就只有变得很强，更强，你的速度要更快，你的刀要更快……你的心，也要更快！”
“选择，大于努力！”
“……”
风吹拂着他的杂乱的长发。
记忆在脑海中回荡着……
曾经血腥无比，多少次午夜惊醒的记忆，此时此刻却渐渐远去，渐渐陌生。
他喉咙嘶哑，在月光下，发出了阵阵冷幽、干涩的声音。
……
楚尘看着他，最终低头：“进来聊吧！外面风大。”
“好。”
………………………………
“和当初一样，没什么变化……”
走进屋内。
看着熟悉的摆设。
张扬感慨了一句。
很多年以前……
他曾跟老陈学过雕刻。
坊间传闻，在很多年前，这个憨厚的中年人，曾经是一个举世闻名的剑客。
然而，这只是坊间传闻，不知传了多少年，又不知经过多少口，连传闻的那一个人，都不确信……
没有任何事迹、没有任何证据……
仅仅不真切地挠了挠头，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他可能是个剑客，也可能是一个刀客……只是现在退隐江湖了……”
但，急于想习武的他，最终还是带着碰运气的心思，拜在了老陈门。
但……
学了几天，张扬却看不到任何老陈绝世高手的模样。
老陈吃饭会噎到、喝酒会醉、有时候摇摇晃晃地走路，不小心摔个狗吃屎。
老陈也会被雕刀割伤，也咧着牙齿去于大夫那边上药。
呆得久了，也渐渐知道了老陈的底细，老陈似乎是因为曾经当过和尚，这才有了【玄音寺】的修缮机会，雕一雕佛像，当个佛匠。
他观察了一段时间，也学了一段时间……
当意识到，老陈始终掏不出任何修炼法门，或者武功。
只会说着所谓的“雕刻”要用“心”的时候……
他终于放弃了。
然而，结工钱的时候，老陈还特么抠了不少……
……
楚尘将门默默关上。
亦关上了窗户。
皎洁的月光，只能渗着门缝，渐渐涌入。
而张扬则是驻足看着熟悉的一幕幕。
也看到了脚边，张扬雕好的无数蠢驴木马……
但偏偏，很多的雕物中，沾染了一道道血痕……
纵然连张扬都看不过眼。
他叹了一口气：“纵然雕个二十年，你依旧没办法接替老陈的手艺，混那口饭吃……”
……
楚尘只是默默地低着头，没有回应，不知道在想什么。
“楚老弟，这个世界很残酷。”
“穷人的命，其实从一出生，就注定好了。”
“读书？”
“穷人如何读书，如何科举？”
“一支笔，一本书，便是寻常人家，一年的收入……”
“纵使花重金读了书，但后面在乡、县、城……一轮轮考试，每一轮都需要打点，都需要金银……”
“穷书生一朝富贵，只在说书人的口中听到，而且大多都是狐妖怪谈，但现实中，你可曾听说过？”
“穷人，无钱学文，习武，更是无钱！”
“习武者，自小便要用名贵药材，打熬筋骨、磨炼身躯……并找名师指点，学运气之术，再找陪练……”
“十八般武艺，兵器、哪一样是廉价的？”
“我在很久以前，就看到了一道壁垒，那道壁垒，是深不见底的阶级！”
“规则，早已经注定！”
“富人的儿子，永远是富人！”
“穷人的儿子，永是穷人……”
“无法学文，无法习武！”
“……”
“出身普通，天赋平平，终日为生计所困，这辈子困在这河阳城里，见不得玉京城那浩瀚璀璨，默默生，默默死……”
“二十年前，瘟疫横行，匪患横行，死了多少人……”
“十年前，马匪入城，握刀持剑反抗者，从来皆非那些权势子弟，反而是那手无寸铁，终日农活的农人、贱人、乞人……”
“九年前，河阳城太平，但，那些消失的，避祸的权贵，却再次回来，再次高高在上，道貌岸然地向玉京来的官员们，述说着所谓的功绩、业绩，说着他们如何抗敌……”
“那些真正的反抗死伤者，却皆成坟中枯骨，乱葬岗，瘴气横生，皆是无名无姓的婴孩、妇人、农人、面黄肌瘦的青壮……”
“权贵可曾理乱岗？”
“……”
屋内。
张扬激动。
喉咙嘶哑声干涩，仿佛随时会破碎。
他的眼睛，仿佛在滴血。
他的脸颊却异常的惨白。
在楚尘眼里，他明明很激动，但面部表情却诡异得让人觉得僵硬。
越来越像僵尸……
“我们，这些无天赋，无权贵者，想要超脱，想要活着，唯有自救！”
“……”
他拍了拍桌子。
实木桌子，竟被拍出了一道掌印。
他声音本是激昂。
却偏偏带着一股刺骨幽冷。
桌上烛光摇曳。
仿佛在这种幽冷中，随时都会熄灭。
楚尘看着他，不知怎的，心中涌起些许不安。
【任务：请张扬喝童子尿！】
【奖励：100%获神秘大奖！】
【张扬饥渴！需要童子尿来解渴，来吧，处男！为人民服务的时候到了，请不要吝啬，你的童子尿！冲吧，处男！】
【完成任务，给予你无与伦比的超级大奖励！心动不如心动！】
……
脑海中，再次浮现出了一段文字。
又是这个任务。
超级大奖励！
到底是什么奖励！
他低头看着张扬拍在桌上的那一掌。
又盯着张扬那张极为诡异的僵硬脸颊。
毛骨悚然片刻后，心中的那一份道德观渐渐消逝……
喝尿！
不会害人！
抱歉……
我也是！
没有办法，我也是被逼！
我也是，为了活下去！
“你的喉咙涩了吧，我帮你倒杯水……”
“好……”
张扬看着楚尘站了起来，默默地走向厨房。
他点点头。
目光默默地看着摆设。
片刻后，张扬又摸了摸心脏。
他的心脏跳动得很快，全身无时无刻充斥着力量。
那是，超脱的力量！
但，隐约间，呆在这间屋子，又有一种奇异的不安感。
“窗户为什么关着……”
他站起来，走到了窗边，默默打开了窗户。
打开窗户，月光照在他的脸上，他惨白的脸渐渐涌出几分舒畅感。
仿佛全身都很贪婪地吸收着月光中的每一物。
大概几息时间过后。
他看到楚尘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走了过来。
看到窗户大开以后，楚尘脸色微变，将茶水摆在桌上以后，想要去关窗。
但却被张扬阻住。
“你很恐惧外面的世界？”
张扬盯着楚尘。
“没有恐惧，是习惯，习惯性了夜晚关窗户……”
楚尘面色微变，只是默默地关掉了窗户。
“你没觉得，接近中秋，这月亮渐美吗？她像是一个温婉的女子，在夜空中，温柔地注视着你……让你全身的每一处穴窍，每一处毛发都沐浴在这世界中……”
张扬阻住了楚尘。
他的手扣在楚尘的手上。
那一瞬间，楚尘只感觉手腕处一阵阵的生疼。
他的力量很大，仿佛举手投足间，就能捏断自己的骨头。
更令楚尘感觉到震惊的是！
他的手很冰冷，此刻明明是夏日炎炎，但他的手，却仿佛冬日时，握着雪一样的冰冷。
没有任何，正常人应该有体温！
这一刻……
楚尘感觉自己的手都麻了。
张扬终于缩回了手。
“那就开着。”
“这才对，茶端过来吧。”
张扬僵硬的面容，在月光下，终于动了起来。
他在笑。
但仿佛不知道怎么笑一样，笑得格外难看。
一边面皮在扭曲，另一边面皮微微抽起。
“好。”
楚尘心中意识到张扬绝对不是什么普通人，但依旧保持着绝对的冷静，默默地递过了茶。
张扬接过茶以后，微微地喝了一口。
楚尘注视着张扬。
片刻之后……
张扬脸颊微微抽动，瞳孔闪过几分震惊，低着头，端详着这茶水。
楚尘心中微凝。
手臂不自觉地摸向了藏在腰间的那把刻刀。
终于稍稍安心了一些。
月光下。
一阵窒息感在楚尘与张扬身边环绕着，时间短暂性的凝固了一般。
不知多久以后，却看到张扬点点头，很满意，亦是品味无穷：“这茶味道不错……再给我倒点……茶叶浓点就好了！”
“？？？”
“掺水太多。”见楚尘愕然后，张扬又转过头，认真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再来一杯？”
“再来一杯，掺水要少一些，不必吝啬茶叶！”
“那，好……”
楚尘点点头。
默默地走进厨房。
心中有些茫然。
但终于咬了咬牙。
最终将茶杯微微压下去，然后，然后，帮忙着制造了一大杯的“浓茶”。
最终又从厨房挑了一些茶末，放进了浓茶里。
迟缓半天，最终没有去配水冲淡，反而就这么端着，走了出去。
然后……
他看着张扬接过茶杯，猛灌一口……
半晌以后，哈哈大笑。
“好茶，好茶，这辈子，从未喝过如此好茶，哈哈，还有吗？”
“现在没有了！”
楚尘面部肌肉微抽。
目光看着那落底的茶杯，以及笑容满面，仿佛慢饮一杯酒而痛快的张扬。
大脑一片空白！
这不是尿吗？
见了鬼了！
他难道喝不出来？
……
便在此时……
楚尘感受到自己脑海中浮现出了一段文字。
【任务完成】
【奖励：没有神秘奖励，骗你的！】
【这世界没有一蹴而就的事情，老老实实修炼吧，少年！】
【……】
？？？
你他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