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灰骨妖的真身

顾昭鲜血接触到城墙的刹那间,他识海如遭雷击。无数破碎的画面如潮水般涌入。

一位身披玄甲的将军巍然立于城头,背后“冀州侯苏”的大旗在北风中猎猎作响。

城下黑压压的敌阵中,狰狞的妖物嘶吼咆哮,利爪獠牙在阳光下泛着寒光。

敌军如潮水般冲击城墙,守军将士浴血奋战,刀光剑影间,战吼与哀嚎交织成一首血与火的悲歌。

画面骤然转换。

将军卸甲归府,一位雍容华贵的夫人迎上前来,眼中噙着化不开的忧思。

她身侧立着一位绝色少女,肤若凝脂,眉目如画,此刻却泪光盈盈,朱唇轻颤似有千言万语。

将军铁拳紧握,终是狠心转身。

“冀州苏护,奉旨护送苏氏女入朝歌侍君。”

少女登上华盖马车,随着大军缓缓驶出城门。

城头处,只剩夫人孑然独立。

北风卷起她的衣袂,而她只是痴痴望着远方,直到滚滚烟尘吞没了马车的踪影。

最后的记忆碎片如血色闪电劈入识海。

朝歌城传来急报那日,冀州下了开春第一场雨。夫人攥着绢帛的手指骨节发白。

“妲己蛊惑君王,祸国殃民。”

帛书上以朱砂写就的字迹被雨水晕开,像一道道血泪蜿蜒而下。

“我的女儿……不会……”

她踉跄着登上城楼,翟衣下摆拖过当年目送女儿远行的砖石。

远处驿道上烟尘滚滚,逃难的百姓正哭喊着“妖妃祸国”。

雨幕中传来诡异的铃音,与少女离家时腕间金铃的声响一模一样。

夫人忽然轻笑出声,九凤金钗从发间坠落。

她展开双臂如飞鸟投林,翟衣在风中鼓成绝望的弧度。

“侯爷……”

这是她留给世间最后的呢喃。

身躯砸在当年女儿马车碾过的官道上,鲜血逆着雨流爬上城墙,在砖缝里凝成七十二道血符。

那些血符在城墙上扭曲游走,当年战死将士的遗骸纷纷从坟墓中爬出。

白骨与血符交融膨胀,化作一具三丈高的骷髅妖物,空洞的眼窝里跳动着赤焰火花。

天际骤然响起霹雳,将军的长刀携着风雷之势贯入骷髅眉心。

“为夫错了……”

这位铁血侯爷跪在血雨中,将夫人遗落的鲛绡帕缠上刀柄。

三百玄甲精骑结阵冲杀,硬生生将咆哮的骨妖压回城墙,青砖表面从此多了七十二道血砂纹路。

顾昭的手指猛地从城墙上弹开,苍岚刀上的血珠尚未凝固。

他踉跄后退两步,瞳孔剧烈收缩。

那些画面中飘扬的“冀州侯苏”大旗,那个绝色少女登车的场景,分明就是苏护献女妲己的情形。

“这不可能……”

他喉结滚动,掌心渗出冷汗。他当然清楚史料与神话的界限。

冀州侯苏护本该是传说中的人物,可方才识海中那妇人发间的九凤金钗、少女腕间的玲珑金铃,细节真实得令人战栗。

顾昭突然意识到一个更可怕的事实,若封神之战真实存在,为何此间史书却从无相关记载?

一念及此,识海中突然传来破碎的脆响。

内视之下,识海中的枷锁裂缝正在缓缓扩大,直至首节锁环化作星尘飘散。

刹那间,顾昭脊背一寒,仿佛九天之上,正有无数神佛在云端俯视,森冷的目光如刀锋般剐过他的神魂。

那些视线穿透虚空而来,蕴含的威压浩瀚如渊,令他周身骨骼都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

他喉头涌上一股腥甜,膝盖不受控制地发软。

就在他意识即将沉入黑暗时,那股毁天灭地般的压迫感忽如潮水退去。

他踉跄扶住身旁古柏,低头看着染血的指尖,太阳穴突突直跳,几乎要站立不稳。

“子龙!”

顾昭突然抓住赵云手臂,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

“你可知当年有一位冀州侯,他后来如何了?”

他故意隐去苏护之名,生怕再引来那可怕的注视。

“冀州侯?却是不曾听说。”

赵云有些困惑于顾昭的激动。

夜风卷着墙缝里的妖砂掠过颈侧,顾昭已然明悟。

自己识海中的枷锁,代表的就是天道为遮掩当年封神痕迹设下的禁制。

而当自己触碰到这最大的秘密时,便引来了漫天神佛的关注。

“景明?”

赵云清朗的嗓音穿透夜色,将顾昭从沉思中惊醒。

他抬眼望去,只见这位少年虎将的眉宇间凝着三分疑惑七分关切。

顾昭喉头微动,却觉舌尖似压着千钧重担。

如果是天道在遮掩这一切,自己贸然说出真相,立刻就会魂飞魄散。

想到这里,他沉声道:“若我所料不错,灰骨妖的本体,便是这道古冀州的城墙!”

顾昭双目微阖,眸中精光骤现。真如法眼开阖间,天地气机尽收眼底。

但见城墙青砖之内,无数灰白丝线如蛛网密布,每一根都深深扎入砖石骨髓。

那些丝线泛着诡异的青光,正随着某种韵律缓缓脉动,竟似活物般在吞噬着什么。

“太平清领书中的牵魂引!”

霎时间,前因后果如电光石火般在脑海中串联起来。

襄楷身为于吉弟子,于吉必是以这偷天换日之术,将苏护夫人守护冀州的执念生生扭曲,化作灰骨妖的贪婪本性。

他指尖微微发颤。难怪赵云从未听闻霜雪砂之说,那根本就是于吉精心编造的谎言!

这老道不仅骗了襄楷、李峻等人,更借他们之手让灰骨妖分身肆虐冀州。

只是……他为何要如此?这世上从无单纯为恶而恶之人,于吉搅乱世道,必有所图……

他顺着法力气机寻找,陡然间,苍岚刀挥出,刀锋所及之处,城墙砖石突然龟裂崩碎。

一道灰影破壁而出,带起漫天尘沙。

待尘埃落定,只见一具三丈高的骷髅巍然矗立。

残破的霞帔在风中猎猎作响,那顶凤冠早已锈蚀成青黑色,九凤金钗黯淡无光,却仍倔强地簪在凤冠之上。

一道银练破空而至,枪尖寒星点在骷髅脐下三寸。

但听咔嚓脆响,白骨飞溅如雪,那三丈高的妖物仰首发出一声穿云裂石的嘶吼,眼窝中赤焰暴涨三尺。

倏忽间,森森指骨竟延展如剑,带着刺骨阴风直取赵云咽喉。

银枪横栏的刹那,金石交击之声震得城砖簌簌落灰。

赵云连退七步,每一步都在地面留下个凝霜的脚印。

城墙缝隙突然渗出无数灰白游丝,如活物般缠绕上骷髅残躯。

那件褪色的霞帔无风自动,骷髅身上的破损处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嫁衣下传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骨骼拼接声。

“子龙退后!”

顾昭染血的指尖重重按在斑驳城砖上。

识海中忽有金戈铁马之声传来,苏护的虚影浮现,逆寒刀法如霹雳般劈出。

顾昭福至心灵,苍岚刀随虚影舞动。

第一式铁马冰河,刀气过处霜结三尺,那些蠕动的灰白丝线瞬间冻裂。

第二式孤城落日,刀光如残阳铺水,霞帔上纠缠千年的怨气应声而散。

第三式蓟门飞雪,顾昭腾空而起,苍岚刀化作一道雪线,直指凤冠上那支斜插的九凤金钗。

叮!当刀尖触及金钗的刹那,骷髅突然僵立不动。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

突然,金丝仿佛活过来一般,缠绕上顾昭的手腕,灵巧地系出个军中特有的甲胄绳结。

骷髅抬起指骨,动作轻柔得像是拂去夫君战袍上的尘埃。

“侯...爷?”

无数记忆碎片随着这声轻唤迸发。

灰白丝线寸寸崩解,化作晶莹的霜雪砂漫天飞舞。

当最后一粒砂砾坠地时,月光下的骷髅已褪去狰狞。

如玉般的骸骨保持着守护的姿势,指间那片青铜甲叶在月下泛着温柔的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