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鼎中的獠火毫无征兆地转为幽蓝色,火舌舐过鼎身“苍狼噬月“的浮雕,将狼瞳映得如同活物。鼎足深陷在积雪里,蒸腾的热气裹挟着硫磺味在祭坛上弥漫。大祭司麋鹿面具的鹿角阴影正刺穿襁褓上精致的霜花纹,那些用冰蚕丝绣制的纹路在火光中流动,宛如活着的冰川。先响起的是玄戈的哭声,三秒后炎炘的啼哭才加入这场生死交响,正是这三秒的延迟,让苍狼族长手中的祭祀骨刀悬停在长子脖颈上方,刀尖凝着的血珠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靛蓝色。
十二座青铜编钟开始自鸣,钟锤上的狼牙在声波中颤动,每一颗狼牙都刻着阵亡战士的名字。当两个婴孩的声波在祭坛穹顶相撞时,中央的“月蚀钟“表面裂开蛛网纹,那些裂纹精确地沿着铸造时的范线延展,仿佛三百年前浇筑铜水的匠人早已预见这一刻。银白色液体从裂缝渗出,在雪地蚀出星图状孔洞,每个孔洞边缘都结出细小的青铜结晶,像某种来自地心的金属菌类。
女人脚踝的玄冰镣铐发出细碎爆裂声,这种霜熊氏特制的刑具本应在严寒中收缩,此刻却因她剧烈挣扎迸出冰晶碎屑。她枯瘦的手指抠进祭坛石缝,指甲翻裂渗出的血珠还未落地就冻成赤红冰粒。扯断颈间青铜项链的动作惊动了守卫,滚落的串珠暴露了锁骨下逐渐显现的冰晶刺青——那是用永冻湖底的黑冰刺入的真皮层,唯有北方十二贵族嫡系才有资格烙印。
“要拿我的孩子献祭...“她赤足踏入积雪,脚掌被冰棱割开的伤口流出的不是血,而是泛着珍珠光泽的液体,“就先让预言石板饮尽我的血!“液体接触雪地的瞬间,方圆十步内的积雪突然沸腾,蒸腾的雾气中浮现出无数冰晶蝴蝶。
苍狼族长腕部的狼首刺青突然暴起,活物般在皮肤下游走,刺青边缘渗出的血珠在皮毛纹路上勾勒出金色脉络。骨刀转向的瞬间,所有人看见两个婴孩身上浮现的锁链状胎记:玄戈的缠绕右手,每节锁链都嵌着微型狼首浮雕;炎炘的盘踞心口,锁孔位置正好对应心脏搏动的节奏。
大祭司猛然扯落麋鹿面具,咒文密布的脸上,眼眶里旋转的星云骤然加速。他干裂的嘴唇开合时,露出的牙齿竟是青铜质地:“第三列!看第三列!月蚀后的文字才是真相!“祭坛西侧的三丈青铜碑正在渗血,那些暗红液体顺着苔藓覆盖的碑文沟壑流淌,如同古老神灵重新书写命运。苔藓下的文字如活蛇扭曲重组,青铜表面浮现出血管般的凸起纹路,最终定格为血淋淋的谶语:
双月凌空之时
青铜吞食血脉
锁链缚苍狼首
冰火葬于同棺
玄戈的哭声戛然而止。炎炘的襁褓突然渗出血迹,族长骨刀上的狼首刺青竟脱刃而出,在空中膨胀成三丈高的虚影。那虚影狼吻大张,咬碎了最近祭司的喉咙,飞溅的血肉在半空就凝成青铜碎屑,叮叮当当散落在祭坛的星芒石地面上。
霜熊氏的冰刃破空而至时,女人已将双生子塞进青铜鼎暗格。玄戈的手背无意间擦过鼎内壁的饕餮纹,那些凸起的纹路突然分泌出粘稠铜液,将他的掌纹永远拓印在青铜表面。透过纹饰的孔洞,两个婴儿目睹母亲的白发暴涨成冰丝,每一根发丝都折射着月华,织就漫天蛛网。她的赤足踏在冰面,每一步都绽开血莲,那些莲花中心却凝结着霜花,花瓣边缘燃烧着幽蓝火焰。
“记住北风的纹路。“她最后的巫祝化作声浪,音波震碎漫天冰刃的同时,暗格内的青铜纹路开始贪婪吮吸婴孩的血。炎炘的脚踝被铜液腐蚀出锁链状烙印,玄戈的手腕则浮现出对应的锁孔纹路。符文锁链凭空显现时,锁扣表面浮刻的双狼噬月图腾突然转动,狼眼的位置渗出银白液体,与月蚀钟的分泌物如出一辙。
苍狼族长归来时左眼已成血窟窿,空洞的眼眶里插着半截冰锥,锥体表面蚀刻着霜熊氏的血盟誓约。他右手提着的霜熊图腾旗滴落蓝血,那些血液落地即生成冰荆棘,缠绕着试图靠近的巫祝学徒。将旗帜撕作襁褓布时,布料纤维间冻结的冰晶割破他手指,血珠渗入织物后竟让图腾旗上的白熊睁开了眼睛。
布料接触婴儿皮肤的刹那,玄戈意识深处响起冰川崩裂的轰鸣。他看见万里冰原在月光下龟裂,裂缝中涌出的不是海水,而是沸腾的青铜浆液。炎炘的视网膜则映出截然不同的画面:地壳深处沉睡的巨狼骸骨突然抖动,嵌在肋骨间的青铜锁链发出刺耳摩擦声。
十三位长老的骨杖齐齐爆裂,飞溅的骨片在空中组成短暂的狼形星图。祭坛地砖翻转露出双狼噬月浮雕的瞬间,所有活着的狼首战士突然跪地呕吐,他们吐出的不是秽物,而是细小的青铜齿轮。玄戈瞳中闪过熔金色,那光芒透过襁褓缝隙,在星芒石地面烙下燃烧的爪印;炎炘的视线穿透岩层,看见万丈深渊下的青铜棺椁——二十年后他们才会明白,那棺中相拥的骸骨颈间缠绕的,正是与他们身上如出一辙的符文锁链。
鼎中的獠火在此刻彻底熄灭,最后一缕青烟在空中凝结成双月同天的异象。抱着婴儿的族长抬头望天,狼首刺青的第三只眼流出混着铜锈的泪,在雪地上蚀刻出只有神巫才能解读的古老楔形文字——那正是三百年后兄弟决战时,焚骨荒原地表浮现的最终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