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體被暫時封存,現場則進入更細緻的搜查階段。賀行川交代技術組將所有髮夾封存比對,並著手聯絡曾與林述庭有接觸紀錄的學生與家長。
清稼站在門口,指尖輕輕捻著剛剛地縫裡彈出的那枚髮夾。
「還有……沒說完的話。」
他語氣低得幾不可聞。
四獸無聲,但氣場略動。那不是風,而是一種「指引」。
來自某處的殘念,尚未落地。
清稼轉身,向賀行川道:「這不是一場單一事件,這些孩子……不會只留下物品。」
賀行川點頭:「我們剛查到一個資料…」
他遞過一張紙,上頭是林述庭過往的班級紀錄。余星澄的名字被紅筆劃圈,旁邊寫著「轉學前特殊觀察」的註記。
而她並不是唯一一個有這類註記的學生。
「這裡,至少還有三個學生,在林述庭任教期間遭受心理或生理異常。」賀行川語氣沉重。
「但現在,只剩一人還活著。」
清稼看著那名字,目光微凝。
「你會去找她?」
賀行川點頭:「我們得知道……余星澄最後的話,到底有沒有被誰聽見過。」
那孩子名叫顧小霖,目前安置於一家心理療育機構。
她七歲,說話遲緩,不喜歡人群,常年佩戴耳罩。
機構負責人見到警方到來,神色明顯一凜。
「她的母親……死於自殺,留下她一人。她過去幾乎不開口說話,但最近這幾天……她一直在畫圖。」
賀行川與清稼走進房內。
小霖正坐在窗邊,紙上畫著一張張「沒有臉」的人。
每張人形上,頭頂都有一枚髮夾。
唯有一張不一樣,女孩的臉畫得模糊,嘴角有一個紅色蝴蝶結的印子。
清稼走到她身邊,輕輕蹲下,將手中那枚捏出的泥偶放在她畫旁。
女孩抬起頭。
那一刻,彷彿某種結界破開,她怔怔地看著那泥偶,小聲說出了一句話:
「她說……她會來……她說我們要一起說話……」
語氣顫抖,卻清晰。
「是誰?」賀行川問。
女孩沒有回答,而是將紙上畫的一枚髮夾推向他們,那是一枚與現場收藏中一模一樣的碎夾。
「他戴著這個,說是『我們都給過他的禮物』。」
清稼眉心微動。
「……這孩子,也是下一個。」
阿辭低聲:「這髮夾還有氣。」
嘟嘟悄聲:「有人還在用這些東西,做什麼。」
清稼站起身:「那個人,還沒停手。」
「真正的施術者……也許不是林述庭,而是他背後的指使者。」
「或者說,協作者。」
氣息再次出現。
這次,是從髮夾之間,傳出微弱的「應和」。
小白輕聲說:「她們在引路。」
老盧慢聲開口:「下一站……會是什麼地方?」
清稼閉上眼,指尖輕點泥偶額頭。
一線紅氣自蝴蝶結中竄出,像一條細細的血線,在空氣中勾勒出一張陌生的地圖輪廓。
「她說,『那個人藏在我們以為最安全的地方』。」
「學校。」
舊校樓前,風靜靜地貼著牆面滑過,彷彿也不願驚擾這塊沉默太久的地面。
賀行川出示證件,清稼靜靜立於他側,兩人剛欲踏入校門,便被一名中年男子攔住。
「不好意思,校園目前封閉調查,閒人不得入內。」
男子身材魁梧,掛著保全胸牌,眉宇間全是防備。
「我是刑警賀行川,這位是協助調查的專家,我們需要進入林述庭曾經執教的教室。」賀行川語氣一貫冷靜。
保全狐疑地看了清稼一眼,正欲再說什麼,身後忽然傳來一聲沉穩的咳聲。
一名著深色西裝的中年男子走來,頭髮梳得整整齊齊,胸前別著校徽。他就是校長,黃克勤。
「刑警先生,我們理解警方辦案的急迫,也已經配合調閱了林老師的資料。但若是這位……不在警方系統內的人士,我們不太方便放行。」
清稼淡聲開口:「你們也許能守住牆,但守不住牆上的聲音。」
校長臉色一沉:「這所學校是特殊教育機構,不少學生家長本就敏感,若讓外人亂翻……影響可大可小。」
「可大可小的,應該是林述庭犯下的事。」賀行川冷冷打斷他,「還有你們掩蓋了多少。」
黃克勤臉上仍保持著得體的微笑,但手中資料夾微微發緊。
「林老師已經身亡,我們不希望學生情緒受波動。」
「餘星澄。」清稼忽然開口。
「什麼?」校長愣了一下。
「她在這棟樓的牆上,畫過一個圖案。她曾說過老師會把她關起來。你知道這些話,但你沒聽見。」
黃克勤臉色微變,強撐著道:「那孩子……有表達障礙,經常自言自語……我們也曾建議家長尋求心理治療。」
「你們建議家長沉默,不是嗎?」清稼的語氣始終平靜,卻如針一針刺入骨髓。
「因為你們知道,一旦開口,這些年來的『不作為』就全會掀出來。」
賀行川看著他,一字一句道:「我要調閱她的輔導記錄、畫作存檔、還有所有教職員報告。」
黃克勤臉色徹底冷了下來,嘴角抽了抽,終於擠出一句:「……這邊請。」
樓梯間光影錯落,清稼忽地停下腳步。
他停在三樓轉角,不是教室門前,而是一面牆。
破舊的卡通貼紙、幾乎掉光的獎狀碎紙下方,隱隱露出一道白色裂紋。他伸手揭開幾層老舊貼紙,底下竟浮出一道歪斜的符線。
他沒說話,只默默揭開更多灰皮與紙層。
筆畫顫抖,線條重複交錯,像是某個孩子反覆回憶後畫下的東西。
嘟嘟落在肩上,羽毛繃緊:「這不是陣法……是她記得的惡意。」
老盧低聲:「她不是畫給人看的,是畫給時間記住的。」
阿辭語帶怒氣:「她看見了,卻沒人信。你們這些大人,都只會說她不會表達。」
小白低聲道:「她已經試過了,真的試過了……」
清稼緩緩站起,轉身對著還在翻閱資料的校長:
「這面牆,是她留下的證據。」
「她不是無聲,只是你們選擇裝聾。」
黃克勤啞口無言,臉色死白。
而在那斑駁牆面下,一道幾乎乾裂的紅線正微微閃動。像是一個孩子,用盡全力刻下的記號,只為有人能看見。
這面牆,不是她的墳墓。
是她最後的喊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