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里混进了铁锈味。
苏夏蜷在CT室外的长椅上,攥着口袋里的缴费单。纸角已经被她磨出毛边,“继发骨髓纤维化“几个字在指腹下凸起,像烙在皮肤上的诅咒。走廊尽头飘来米粥香气,她数着瓷砖缝里干涸的血迹——那是上周咯血时溅落的,保洁阿姨用漂白水擦了三遍,依然留下淡褐色的月牙痕。
“夏夏,爸给你炖了山药排骨。“手机屏幕亮起时,她飞快抹掉鼻血。视频里父亲围裙上沾着面粉,砂锅盖被蒸汽顶得哐啷作响,“你王阿姨说土茯苓对贫血好......“
玻璃窗映出她青紫的眼窝,像被人用旧了的瓷娃娃。三个月前剪的齐耳短发已经脱落大半,护士站的姑娘们送了她顶枣红色毛线帽,此刻正渗出温热的腥甜。她不动声色地调整镜头角度:“我们主编正催稿呢,周末一定回来喝两碗。“
暮色爬上住院部外墙时,林小悠抱着牛皮纸袋撞开安全门。“青崖山后坡有棵千年古树,“她抖开泛黄的县志复印件,指甲油剥落的食指戳着模糊的铅字,“民国二十三年大疫,有个咳血的教书先生去系了红绸,隔天痰里就再没见血。“我们也去拜一拜吧。说完一脸期待看着苏夏。
苏夏不语,低下头,最终还是“嗯”了一声。她知道小悠为了她已经在医院奔波了很久,无神论者的她也开始寻找一些怪力乱神的方子。她不想再不懂事伤她的心了。
盘山公路第七个急转弯处,苏夏按住了翻涌的胃液。挡风玻璃上的雨刮器划出扇形残影,后视镜里林小悠的珍珠耳坠晃得人心慌。山崖外侧突然浮起幽蓝的雾,车载广播发出尖锐的啸叫。
“县志第163页记载......“林小悠的声音像是浸在水里,“那棵刺柏树下埋着唐代医僧的......“刹车片发出困兽般的呜咽,仪表盘荧光突然暴涨成惨白。苏夏在失重感中抓住车门把手,瞥见电子时钟定格在00:00。
腐叶陷进掌心时,她听见铃铛声。
不是檐角铜铃的清越,倒像是生锈的锁链在石板上拖拽。五百多级青苔覆盖的石阶尽头,坍了半边的道观隐在雨幕里。褪色的匾额斜挂着,依稀能辨出“悬壶“二字,裂隙里钻出暗红的菌类。
“要子时跪拜才灵验。“林小悠往她怀里塞了个陶罐,釉面爬满蛛网状的裂痕。苏夏跪下去的瞬间,膝盖下的石板突然渗出褐红色液体,混着雨水爬上她的裤脚。供桌上没有神像,只有个倒扣的青铜铃铛,覆着层会呼吸的苔藓。
香烛刚点燃就熄了三次。
“姑娘求命?“沙哑的声音从梁上传来。苏夏抬头看见倒悬的老者,破旧道袍下露出机械义肢的金属冷光。他翻身落地时竟没有声响,掌心托着个玻璃瓶,里面浮沉着七颗眼球状的玉石。
“三生劫,九星连珠夜。“老者突然掐住她渗血的手腕,义肢齿轮发出咯咯怪笑,“你该去讨债了。“沾血的棉签被他掷向青铜铃,暗绿色的铜锈突然开始剥落,露出内壁密密麻麻的星图。
剧痛从尾椎窜上天灵盖时,苏夏看见供桌下的陶罐自行转动起来。林小悠的尖叫声中,老者将一枚眼球玉石按进她锁骨凹陷处:“告诉云州城的国师,他的离魂阵该还利息了。“
铜铃炸裂的瞬间,无数青铜碎片悬浮成星宿图案。苏夏在意识涣散前看清了老者的瞳孔——那根本不是人类的眼睛,而是由无数转动的青铜齿轮组成的浑天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