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把这些碗碟用沸水烫洗干净!”
“好嘞!”
吴铭将新添置的碗碟交给李二郎,虽说无法像正店那样用纯银餐具招待客人,所幸现代瓷器的逼格还是有的,多的不说,起码远比北宋民窑的产物精致。
除了餐具,此番还带回来一些干货和两箱凉茶。
王老吉,打钱!不然我换加多宝了!
看着躺在橱柜里无人问津的竹叶青,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丫的,该不会砸手里了吧?现在退货还来得及不?
“小谢——”
一推开那扇两界门,便看见灶房里站着一条笔直的身影,谢清欢双手抱一个空酸菜坛子,平举至胸前,随后缓缓高举过头顶,又缓缓放下,如此循环往复。
“你在作甚?”
“我在变强。”
“???”
“授我刀工的厨娘说,以此法可增强臂力。”
吴铭哑然失笑,敢情是中午没拎起锅,受到打击了。
平时不锻炼,现在搁这儿临时抱佛脚呢。
转念一想,委实没必要苛责她,她只学过刀工,还是偷学的,压根没正经下过厨。
更何况,宋朝的厨娘大多给富人、士大夫当私厨,工作强度比酒楼食肆里的铛头低太多了,她恐怕也是到了吴记川饭,才发现庖厨其实是个重体力活。
吴铭走过去抓住坛子边沿:“松手。”
谢清欢乖乖松手。
吴铭掂了掂坛子的重量,大摇其头:“你就这样练,这辈子也休想学颠勺。”
顺手将坛子搁地上,笑道:“为师教你一招,比这简单,也比这管用。”
说罢俯身下地,双臂撑起上半身。
谢清欢呆呆地看着他,一脸大写的懵。
“照做呀!愣着作甚!”
“哦!”
谢清欢赶紧有样学样,亦俯身下地,双臂撑起上半身。
徒儿一下地,吴铭反倒跳了起来:“你别动,双手并拢些,与肩同宽,双腿并拢,好,就这个姿势。缓缓屈肘下沉身体,其余部位保持不动,不要撅臀!”
“降时吸气,起时呼气——”
“控制下呼吸,保持这个姿势继续做……”
谢清欢初时不以为意,只觉得羞耻。
连做七个之后,心中再无杂念,唯余双臂战战,几欲栽倒。
“嘭!”
双臂一软,终是支撑不住,栽了个狗啃屎。
才做十二个,怎么跟当代大学生一样弱鸡?
确实得练练,但不是现在。
“行了,该备菜了。”
谢清欢狼狈爬起,甩着手臂跟随师父进了厨房,好奇询问:“师父,你能做几个?”
“我?”
吴铭还真不知道自己能做几个,随口说:“一百个吧。”
他听见身后响起倒吸凉气的声音,不禁笑起来。
“我也要做一百个!”
“你先把今晚的盒饭做了,再论其他。”
吴铭将昨日剩下的食材和不新鲜的蔬菜一并取出。
谢清欢指尖蓦地攥紧合围,慌张道:“可我做得不好……”
“照着工作餐的法子做即可。”
十文一份的盒饭可不就是大杂烩么?吴铭没指望靠这个挣钱,自然不必追求品质,纯粹为了不浪费食材,顺便让徒弟练练手。
东京老百姓的晚饭高峰期在下午四点以后,正好跟现代人错峰。
正所谓实践出真知,尤其是技术工种,不实操永远不会进步。
谢清欢此时的操作明显比中午流畅多了,至少知道自己在干嘛,对现代灶具的构成也越发熟悉,没再出现拧动风机开关以调大火力的低级错误。
申正一刻,麦秸巷内飘起炊烟,吴记川饭的布幌子迎风招展。
当吴铭和李二郎端着铁盆铁锅出来,门口已经排起了数米长的队伍。
排在队伍前头是个铁塔般的汉子,浓密的络腮胡须里尚沾着些许泥泞,裤腿挽至膝上,草鞋泡得发烂,嘿,这不是早晨排队连买两碗粥的虬髯汉子么!
吴铭将谢清欢重新写过的“吴记盒饭”木牌往摊前一戳,李二郎拿起饭勺往铁盆上哐当这么一敲,扯开嗓子吆喝起来:
“南来北往歇歇脚,街坊邻居听我言——”
吴铭将抹布甩上肩头,问虬髯汉子:“今日又去抽水排涝了?城南的水患可缓些了?”
“直娘贼!”一提这个他就来气,“水又涨上来了,端的白费工夫!好在狄公连夜撤空了民户,只可怜国子监的庖房塌了半边,听说掌灶的胡铛头连人带蒸笼给卷进了蔡河!这下倒好,太学生也没得太学馒头吃喽!”
“竟有此事?”
“可不是,方才过龙津桥,俺看见好些穿襕衫的后生正挨个食肆探问哩!”
吴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同时又有些纳闷,这汉子口中的狄公该是狄青无疑,可他回去查了半天资料,也没查到狄青和治水排涝之事有关。
正待追问,虬髯汉子已抢先递上饭碗,吸溜道:“俺要两个荤菜!多给点肉!俺多付钱!”
“不成,一勺里有多少肉便是多少,不可单独挑拣。”
吴铭先往碗里扣一勺饭,又往饭上扣两勺荤菜。
见碗里的肉一只手便数得清,虬髯汉子老大不满:“肉太少哩!如何吃得痛快!”
吴铭将碗递还给他,笑道:“你若想吃肉吃个痛快,何不进店里单点个荤菜?只是价钱须贵一些……”
“早不说!明日再来!”
这汉子还是这么性急,不等吴铭把话说完,便捧着碗到路边蹲下来开炫。
接着打饭接着唠嗑。
吴铭就爱同老百姓唠嗑,一来可以从悠悠之口中获取最新资讯,二来也可以练练口语,他这口东京话说得越来越顺溜了。
三人中最兴奋的当属管账的谢清欢,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换成钱箱里一把把铜板,心底油然生出无与伦比的自豪和成就感,连声音都清亮了许多。
这种感觉只有吴铭能懂,想当初,他头一回上灶给客人炒菜,也是激动得情难自禁。
酉时刚过,今日备下的饭菜便尽皆售罄,与此同时,醉翁派来取酒的仆从也到了。
“且稍候。”
吴铭回厨房里“打包”:灌两壶勇闯天涯,撕两袋五香花生米,置于冰鉴中。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醉翁还挺厚道,原本只须付五十文,他径直给了一陌。
果然还得做士大夫的生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