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年前,听刘亮程老师讲课。一闭上眼睛,脑海里便是村庄的样子。一点一滴在树叶上,在狗背上,在月亮的叫声中。那些声音,就像是溪流里的水,一个浪花紧接着一个浪花不停地碰撞着。
我知道,村庄里的事情,都被时光带走了。我的祖先,包括我的爷爷奶奶,他们永远消失在时光里了。可是后来,我发现声音所到的地方,就会唤醒事物的灵气。
赣北的上庄乡罗家窝村是我的出生地。在我的很多文字里,都写到这个村庄。爷爷去世后,我开始时常想起村庄,会不时朝着村庄里走,一个人,不知道为什么去!村庄里空空的,再也见不着人。
修水最早的移民是从2004年开始的,政府决定对上庄乡实施整体移民搬迁。后来村民们陆续搬迁到了山外,可以享受国家的好政策,孩子们也解决了就医就学的问题,这是一件大好事。可不知为什么,每次回村再离开时,我总是依依不舍。我发现,在村庄的某个角落,还能看见劳作的身影,听见一些声音。
我常常感到,村庄上空的星星和月亮,村庄里的动物和植物,都知道村庄的事情。我能听见的那些声音像是从天上来的,朝着我涌来,直击心灵。它们在我的心里不停地生长,发出另一种声音。
村庄的确给过我太多珍贵的记忆。纯洁的童真是不变的,像条永不干涸的河流,一直流淌在我的内心深处。我的出生是艰难的,母亲和我差点都活不下来。我刚生下来没有气息,奶奶把瓷碗砸烂在天井的台阶上,我顿时号啕大哭,这是我来到人间的第一个声音。后来,无论走到哪里,声音就像一个悠长的梦,在我的心里荡漾着。
声音是对世间万物的真切注视、抚摸和感受。这也是我创作散文《村庄的声音》的初衷。对声音的敏感体察让我的写作有了新的开始和认知。在《村庄的声音》里,我不仅可以看到过去,还看到了将来。
我以为一个文学写作者,一辈子都在寻找故乡的声音,一辈子都在书写故乡,那是一个人的来处,也是归途。
我的文字渐渐地被各种声音包裹着,它们是生活的源泉,也是生命的记忆。在《南墙北墙》里我写到一个只会“嗨”的孩子,在《一个人的颜色》里写到一个看不着世界的外婆,在《夜晚与村庄》里写到一个不会说话的人,他们的“声音”各不相同,却恰恰都是映照现实原貌的镜像。
通过声音消除障碍,打开心灵的通道,“看见”更加光明的世界,是我写作的追求。
声音的传递不舍昼夜。如何从历史中把沉寂已久的声音重新打捞出来,转达给今天的人,我想,这也是一个作家的使命,是属于我的文学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