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上虞文化风貌和特质

上虞位于浙江省东北部,曹娥江中游,东邻余姚,南接嵊州,西连绍兴,北濒钱塘江河口(杭州湾),隔水与海盐县相望。上虞自然环境优美,历史文化悠久。上虞东南的四明山和西南的会稽山为浙东两大名山,是“东南山水越为首”的典范。依仗四明山和会稽山,上虞南部600 平方公里,山峦叠翠、松涛竹影,溪流澄澈,具有浓厚的山水情趣。上虞北部的虞北平原江河纵横,田畴平展,是江南水乡田园风光的典型。而上虞的母亲河曹娥江,是浙江第三大河,它自南而北贯穿上虞,河两岸名胜古迹、自然景观众多。

自然资源富饶的上虞县还是青瓷文化的发源地。早在春秋时期,上虞一带的酿酒、制陶、冶炼等就很有名,特别是在商代中期,用叠压“龙窑”烧制印纹硬陶和外敷青釉的瓷器,直接造就了越窑青瓷的滥觞。上虞不仅是我国青瓷的发源地,更是我国早期青瓷的生产中心。上虞古窑址已发现的达300 多处,其窑群分布历史悠久、数量众多、时间跨度长,构成自商周到宋代延续不断的庞大窑系,而且器皿数量大、种类繁多、时代特征明显,种类涉及盉、碗、罐、坛、盘、杯、壶、瓶、钵、樽、炉、盏、砚、枕及随葬用的虎子、谷仓、动物、人物等不下几百种。

上虞更是一个具有悠久历史文化积淀,名人辈出,人杰地灵的地方。著名作家金庸先生曾这样评价上虞:“上虞名郡,溯自大舜。后妃淑德,娥皇女英。汉有大儒,王充论衡。晋则谢安,东山再起。曹娥至孝,英台情深。史推实斋,文称丏尊。迄至今世,马竺谢晋。文物大邦,千古扬名。”金庸先生的这几句四字词精辟地概括了上虞五千年的历史精华。在此,对其中的几个主要人物,略作介绍。

上虞的历代名人,可以追溯到上古时代父系氏族的帝王舜,他是中华民族开创时期杰出的部落首领。作为古越文化的核心区域之一,上虞无疑是古越部落的主要聚居地之一。舜、禹、古越等部落文化不仅是中国古代华夏、东夷、苗蛮三大部落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而且对中国古代文化尤其是华夏文化的滋长和衍生产生了重大影响。虞舜文化以重德政、行教化、讲求社会和谐和孝道为基本要义,儒家思想的核心“仁”和“孝悌”,即在起源于这一基本要义的基础上,作了继承和发扬,成为中国传统文化的核心。因此舜帝是道德文明的鼻祖,虞舜文化是中华传统文化的重要母源之一。

东汉孝女曹娥,上虞皂湖乡曹家堡人。父曹盱,为巫祝,能“抚节按歌,婆娑乐神”。东汉汉安二年(143)五月五日,曹盱驾船在舜江中迎潮神伍君,“为水所淹,不得其尸。娥年十四,投瓜于江,存其父尸。曰:父在此,瓜当沉。沿江号哭,昼夜不绝声,旬有七日。遂自投于江而死,三日后抱父尸出。”曹娥救父的孝心受到后世帝王的嘉许,从宋大观四年开始到民国,近800 多年中,曹娥为历代帝王所加封的次数达8 次之多,这在中国可能只有孔子和关公好比。

东晋士女祝英台,她与梁山伯的爱情故事千古扬名,无人不晓。“上虞县,祝家庄,玉水河边;有一个,祝英台,才貌双全。”以好学上进、敢于追求个性解放和对爱情忠贞不渝为主要特征的祝英台,不只是一个审美个体,她的身上更浓缩了中国女性的美德和追求,从某种意义上说,英台文化也是中国女性文化的一种代表和重要窗口。

东汉唯物主义思想家及无神论者王充,著有《论衡》。王充是中国历史上的大思想家,也是我国古代为数不多的在今天仍具有国际影响的伟大人物。王充一生最大的成就《论衡》,“历尽万物之性,毕睹千要之道”,达到了那个时代科学思维的最高水平。更重要的是《论衡》以怀疑、批判精神为武器,以实证、科学方法为基石,成为当时理性精神的光辉代表,王充将人们不受约束的自由思想和独立判断,视为“天道自然”的组成部分,打破了人为的精神樊篱,为解放思想、独立思考、求实创新作了卓越的开垦和引领,并提供了重要的理论依据。

现代文学家、教育家夏丏尊是中国新文学运动的先驱。20 世纪20年代初,经亨颐、夏丏尊、丰子恺、朱自清、俞平伯、匡互生、李叔同、朱光潜、王任叔、刘薰宇等一大批“五四”文化精英聚集上虞驿亭白马湖畔,由此形成的白马湖文化现象,不仅在20 世纪上虞、浙江,更是全国的一个文化奇迹……

上虞人才辈出与其悠久而独特的文化传统有关。早在3000 多年前的甲骨文中,就已经有了“上虞”的文字记载。上虞得名即来自虞舜,郦道元《水经注》引《晋太康三年地记》曰:“舜避丹朱于此,故以名县。百官从之,故县北有百官桥。亦云,舜与诸侯会事讫,因相娱乐,故曰上虞。”上虞在浙江省较早建县,有2200 多年建县历史。在上虞发展的历史长河中,衍生出“尚德、兼容、吃苦、务实”的文化精神,“虞舜文化”“梁祝文化”“东山文化”“青瓷文化”“孝德文化”和“白马湖文化”为其六大特色鲜明的地域文化。

研究上虞文化的专家陈荣力在《上虞历史文化的构成和特色》[1] 一文中,从江南文化的角度对上虞传统文化进行研究,认为上虞文化在形成和发展过程中有三大最重要的板块,一是东汉板块:出现了王充、魏伯阳、曹娥等名人,尤其是青瓷的发源也在这一时期。东汉板块使上虞的传统文化早在2000 余年前,便占据了江南文化的制高点。二是魏晋板块。魏晋板块是上虞传统文化中最富诗意、最具美学韵味、也最让人津津乐道充满想象憧憬的板块。嵇康、谢安、祝英台、谢灵运、谢朓、谢惠连等都是这一板块的重要建构者。三是20 世纪二三十年代板块。这一板块是上虞传统文化最具时代特色和现实元素的板块,也是最富进取精神、人格魅力的板块。白马湖文化现象中的经亨颐、夏丏尊、朱自清、丰子恺、俞平伯、李叔同等一大批文化精英,是这一板块的代表,相近或相同于这一时间段的上虞文人名人群落,如胡愈之、竺可桢、杜亚泉、罗振玉、马一浮、吴觉农等也是这一板块的重要组成部分。这一板块对江南文化的作用和价值,在于丰富和提升。基于此,作者认为上虞的传统文化是江南文化不可或缺的重要平台。

上虞的文化历史形成了其独有的文化特质,这主要有三点:尚德崇文、务实坚韧和诚信开放。尚德崇文是上虞传统文化最重要的特质。虽然尚德是中国儒家文化的主体之一,但在上虞尚德精神之昂扬、尚德风气之浓烈,堪称江南地域的翘楚。虞舜奠定了中国“德圣”的地位,虞舜的“明德”精神,灌濯、孕育着上虞几千年的德治人文。曹娥的投江救父,李光的面斥秦桧,马一浮的蔑视权贵,陈春澜的捐资办学等等,都是“尚德”这一特质生动、鲜明的体现。如果说“尚德”是一种形而上的精神价值观,那么与之相对应的形而下的行为方式就是“崇文”。“勤诵读,尊师友”的耕读传统是“崇文”之风最形象的诠释,“崇文”不仅表现在上虞士大夫阶层对文化的重视和自觉,更体现在上虞普通老百姓对文化由衷的敬仰和尊重上。

需要指出的是,在这种“崇文”的基础上,衍生出深厚的诗歌文化传统。“竹林七贤”中的嵇康放迹广陵,弹琴咏诗,一曲《广陵散》空前绝后;东山再起的谢安隐居东山,饮酒优游,位居江东青年名士领袖。他们虽然不以诗名垂世,但其行为和品性,却充满了诗意,其人生更是对中国诗歌文化的一种诗性诠释。而谢灵运和谢朓作为诗坛的两颗巨星,一个以天才的诗情开中国山水诗的先河,另一个以清丽的诗风成为“永明体”的鼻祖。如果说嵇康、谢安、谢灵运、谢朓等还只是个体诗歌之美外,那么自唐一代先后有李白、杜甫等200 多位诗人杖楫畅游、登临赋唱的曹娥江,更以浙东唐诗之路的美誉,成为中国最富诗缘的河流之一,成为集群体诗歌之美的诗之百花园。

务实坚韧是江南文化的优秀元素,在上虞传统文化中这一元素也同样表现得十分强烈。上虞民风中素有“习勤俭,安耕织,不乐商贾”的特点,“不乐商贾”与务实有何关系呢?在传统的上虞人看来,经商有风险,不地道、不实在。值得注意的是在上虞的传统文化中,这种务实除了上升为“明理”外,还演化、衍生为一种“坚持”,具体表现为对真理、对目标锲而不舍的追求和坚韧不拔的意志。王充著《论衡》,整整写了三十年。明代“上虞四谏”的叶经、陈绍、谢瑜、徐学诗,冒死弹劾奸相严嵩,达四次之多,以至严嵩有“我何罪于上虞?不相容至此!”之恨叹。章学诚历三十年颠沛流离之苦,终成史学理论巨著《文史通义》。就连曹娥投江救父也沿江生生号哭了七个昼夜。上虞的文化人一到关键时节,血气和刚烈让人击节、令人震撼。如被大家称为菩萨的夏丏尊,面对日本人的威迫利诱,他大义凛然、刚正不阿,被誉为“民主文化战线的老战士”。

诚信开放也是上虞传统文化中一种十分珍贵的特质。祝英台对爱情的忠贞不渝以至跳坟殉情,是生命对爱情的诚信;倪元璐在明亡之际投缳自尽,是臣子对君主的诚信。江南文化中“包容兼蓄”的特色,体现在上虞传统文化中,在更大程度上以“开放”的面目出现,这与其地理位置有关。上虞临海,在江南地域中更多地接受海洋文化的浸润,上虞又是杭甬运河的重要段落。杭甬运河是发端于杭州的海上丝绸之路的陆上重要通道,上虞的通明坝在宋、元之际为江南一大旺埠,欧洲人、日本人、波斯人都经这条通道而至杭州、至江南,许多都在通明留下过足迹。海洋文化、外来文化的浸润和渗透,更将上虞传统文化中“开放”的特质,阐发到了时代精神标识的高度。在中国地域文化中成为一种最开放、最活跃、最充满生机的文化。这种生机主要缘于江南文化善于包容和吸纳外来文化的特点。

这种文化上的开放性也体现在上虞宗教信仰方面。上虞不仅是儒、释、道文化的汇聚地,还是较早接受了基督教的地方。上虞既有佛教圣地,堆高山上有建于明代中叶的秀峰庵,传说庵内的梵香颇有灵气,吸引了众多善男信女。金刚峰的山岙有座普净寺(始称普净莲社),建于南宋年间,屡经废兴,清乾嘉年间重加修复。上虞还有一些历史上著名的僧人,慧皎(497—554)是南朝梁时的僧人,也是佛教史学家,因对梁僧宝唱所撰《名僧传》不满,遂集前人资料,依据史籍、地志、僧传等,采各家之长,于梁天监十八年(519)撰成《高僧传》(即《梁高僧传》),共14 卷,记述了汉明帝以来400 余年间数百名僧人传略,为汉传佛教史上第一部较系统的僧传。

上虞也是道教所在地。凤鸣山是道教“第九小洞天”的所在地,有东汉炼丹术家道教祖师魏伯阳炼丹遗址。魏伯阳一生在凤鸣山炼丹修性并留下《周易参同契》一书,后被尊为“万古丹经王”。该书在养生学、古化学等方面有其独特的贡献。凤鸣真人祠始于汉代之最,至今已有两千余年历史。峰山道场,据考证,日本宗教界的鼻祖最澄法师于唐初来华学法,终于在上虞峰山灌顶授法,后回国创立日本第一大教派——日本天台宗。峰山道场由此成为中日文化交流的重要见证,为日本宗教朝拜的圣地。

上虞是较早接受了基督教的地方。早在13 世纪,基督教就在浙江东南沿海一带传播,1840年鸦片战争之后,腐败无能的晚清政府,被迫与帝国主义列强签订了一系列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从此,基督教新教传教士也随从本国列强涌入中国各地传播基督教。1843年,美国长老会的两名先锋传教士,从新加坡到达厦门;1844年6月麦卡第到达宁波,创立第一个美国长老会永久布道站;1844年7月,根据利益均沾的原则,美国与中国政府签订了《望厦条约》,得到最惠国待遇,其中就包括保教条款,这就使得美国在华传播基督教获得了合法地位。1845年1月《望厦条约》正式生效。1861年美国内战爆发,美国长老会被分割为北长老会、南长老会。美国北长老会所管辖的宁波、杭州、上海和苏州的差会辖区联合为华中差会,后来更名为华东差会(East China Mission)。1866年美国南长老会在杭州开设布道站。同时,在相同的区域内,美国南长老会成立中国中部差会(Mid-China Mission)。传教士所到之处,不仅开设布道站,还创办学校,传授教义。而随着基督教在东南沿海一带的广泛传播,一些生活困顿的底层百姓仿佛从传教士的传道中找到了“福音”做了教民,尽管在一些保守排外的中国人看来,信洋教等于是把灵魂卖给了洋鬼子,死后其名字是不能进祠堂的,但是,基督教还是在上虞扎下了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