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将流沙染成血色时,陆尘看见了那座逆时针旋转的客栈。檐角铜铃叮当作响,明明朝着西方移动,投下的影子却向东延伸。怀中的残玉突然发烫,裂纹中渗出星砂,在沙地上勾勒出八个古篆:「戌时入,卯时殁」。
纸糊的掌柜倚着门框,惨白的脸上画着夸张腮红。他手中算盘珠竟是人的指骨串成,拨动时发出咯咯脆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裂到耳根的嘴角喷出腐臭的沙粒,露出竹篾骨架间蠕动的蝎群。
陆尘按住剑纹暴动的右臂,目光扫过柜台后的人皮账簿。泛黄的页面上,“甲子年七月十五“的墨迹正在渗血——正是他出生那日。掌柜的指尖戳破账簿,蘸着血在台面画出扭曲笑脸:“上房每日三枚眼珠,通铺只要两根肋骨。“
“我找守墓人。“
剑纹突然游至咽喉,陆尘不受控地吐出晦涩音节。纸人掌柜眼眶里的磷火骤熄,客栈梁柱浮现血管状纹路。地板塌陷的瞬间,他瞥见柜台下的沙地埋着半块残碑——「陆星河殁于此」,断裂处爬满青铜锈迹。
下坠时星砂凝成剑鞘护体,无数青铜悬棺倒挂在穹顶,锁链交错成蛛网。某具棺材突然炸裂,掉出的尸身穿着现代登山装,背包里滑出的手机显示2023年7月15日。屏幕裂痕间隐约可见朋友圈照片:正是这座逆时客栈,配文“终于找到时空奇点!“
地宫深处传来齿轮咬合的轰鸣。守墓人提着青铜灯盏走来,灯焰里沉浮着细小的齿轮零件,每个零件都在演绎不同时空的片段。她掀开兜帽时,陆尘瞳孔骤缩——那被疤痕覆盖的脸上,右眼角泪痣的位置与楚瑶分毫不差。
“很意外?“守墓人敲击灯盏,灯焰映出陆尘婴儿时的画面:漠北雪原上,真正的楚瑶还是个垂髫女童,正将玉佩塞进襁褓。她身后的周清扬左臂完好,正在冰面上刻着三道波浪纹。
“当年替你改命时,我借用了这丫头的半魂。“守墓人指尖划过灯焰,画面切换至血月当空:青年陆星河将青铜剑插入自己心口,剑柄处的星砂涌入婴儿体内,“混元道体本就是逆时之物,你每活一日,都在撕裂时空。“
陆尘突然捂住右眼,金瞳中映出骇人真相——守墓人脖颈处的血管里,流淌着青铜色液体。那些液体在心脏位置凝成微型齿轮,与天机阁使者体内的装置如出一辙。
“不必惊慌。“守墓人撕开衣襟,露出胸口的透明晶石,“这是你爹留下的时之锚,能暂缓天道同化。“晶石内部封存着星云漩涡,细看竟是缩小版的青铜巨轮投影。
穿过青铜棺阵时,锁链突然剧烈震颤。某具悬棺裂开缝隙,探出的手掌戴着陆尘熟悉的玄铁指环——正是他五岁时父亲打猎戴的那枚。棺内尸体突然睁眼,瞳孔里旋转着青铜齿轮:“尘儿...快走...“
守墓人挥灯击碎尸体,飞溅的齿轮零件在空中重组为怀表虚影:“时空回廊在排斥你。“她割开手腕,血珠悬浮成陆星河的模样,带路走向剑冢深处。
斩轮回插在血色晶簇中,剑身缠绕的法则锁链正在溶解时空。陆尘握剑的刹那,地宫穹顶浮现星空投影:代表玄霄宗的星辰坍缩成黑洞,光粒汇成溪流涌向漠北。剑柄突然生出倒刺扎入掌心,记忆洪流席卷而来——
二十年前的雪夜,周清扬抱着浑身是血的楚瑶冲进茅屋。他将星砂玉瓶塞给陆星河时,屋外三名天机阁使者正在结阵。少年楚瑶突然夺过玉佩咬破舌尖,血祭之术引发时空乱流...
“他们来了!“守墓人捏碎青铜灯,齿轮零件暴雨般射向剑冢入口。十二名白袍巡察使踏着时空涟漪现身,为首之人摘下青铜面具,露出与楚瑶完全一致的面容:“哥哥,该归位了。“
斩轮回劈开青铜巨门的瞬间,陆尘坠入时间裂隙。无数个楚瑶的身影在周围闪灭:七岁时被植入狼毒在血池挣扎、八十年前与陆星河双剑合璧、未来被锁在巨轮核心成为能量枢纽...
某个时空泡突然将他吸入。少年楚瑶正在擦拭染血玉佩,突然转头直视虚空:“你终于来了。“她将半块玉佩按进陆尘眉心,血肉融合的剧痛中,时空结构开始崩塌。
现实中的剑气撕裂裂隙,巡察使的星图白袍猎猎作响。她丹田处的狼祖胚胎睁开第三只眼,倒映出陆尘心口剑纹异变的真相——那根本不是道体印记,而是未激活的青铜齿轮!
右眼金瞳突然暴走,陆尘看见自己周身延伸出无数因果线。最粗的那根红线穿透时空,末端连着仙宫废墟中的狼祖。更恐怖的是每根线上都缀满齿轮,包括连接楚瑶的那条...
“认知即污染。“巡察使剑指苍穹,青铜巨轮虚影碾碎剑冢,“当你看见真相时,就已沦为天道傀儡。“她胸口浮现时之锚晶石,内部封存的赫然是守墓人残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