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绝境求生

血色的朝阳浸染着整片平原，将低矮的蒿草镀上一层猩红，晨雾尚未散尽，在金军此起彼伏的号角声中扭曲翻腾。

战马的嘶鸣夹杂着铁甲碰撞的铿锵声，在燥热的空气中回荡。

晁盖背靠着一棵老槐树，龟裂的树皮硌得他生疼，斑驳的树影在他脸上跳动，映出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他铠甲里的皮革被血水浸得发黑，左肩的箭没有去除，不断有血丝从中渗出。

车阵内，幸存的梁山士卒三三两两倚靠在盾墙后，或低头喘息，或包扎伤口，眼神里满是疲惫和不安。

远处，金军游骑的身影在晨雾中若隐若现，他们胯下的战马不时人立而起，马蹄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林教头！”晁盖的嗓音如磨砂。

林冲正提防金人骑兵，闻声快步走来，铁甲哗啦作响。他的长枪上血迹未干，显然刚经历了一场厮杀。

“天王。”林冲抱拳时，臂甲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你去替玄德指挥防御，我跟玄德商议一下对策。”晁盖拍了拍他的肩膀，感受到教头的肩膀依旧如铁般坚硬，心中稍安。

林冲领命而去，晁盖深吸一口气，大步走向树下的临时军议处。

饱经风霜的槐树下，刘备吴用等人围坐一圈。

吴用束发的头冠早已不知去向，长发散乱地黏在血迹斑斑的衣襟上，他麻木地的用撕下的袖口，擦拭着脸上已经凝固的血痂。

他的手指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那柄从不离手的鹤翎羽扇，此刻也不知去向。

戴宗则半蹲在一旁，手指在地面上划着金军的布防图，眉头紧锁。

晁盖走近，众人纷纷想起身行礼，却被晁盖满是血污的大手示意坐下，他沉默片刻，叹了一口气，“都是我的错。”

众人一怔，抬头望向他。

晁盖攥紧的拳头上，结痂的伤口再度崩裂，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地。

“我不听玄德之言，一意孤行，致使大军沦落至此。”晁盖的声音沙哑，带着深深的自责。

刘备突然伸手按住晁盖颤抖的腕甲，他虽然同样伤痕累累，但手掌异常温热：“天王谋划巧妙，奈何完颜亮临时增派精锐，非天王之罪。”

吴用突然神经质地笑了两声，散乱的长发在风中飘舞：“可笑我自比诸葛，竟未算到金军会如此快速从汴梁调兵前来……”

他的指甲深深抠进树皮，木刺扎进血肉却浑然不觉。

压抑的沉默中，不远处伤兵的呻吟时断时续。

晁盖环视一圈，见士卒们虽疲惫，但眼神仍坚定，心中稍慰。

他低声道：“平原上的金军约有万五千人，却迟迟不发动总攻，显然是想围点打援。”

晁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吴用身上，他嗓音沙哑：“学究，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办？”

吴用盘坐在地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地面，将几粒土块碾得粉碎。

良久，他终于咬牙抬头，伸出两根手指：“天王，现在只有两个选择。”

周围的亲兵不自觉地凑近了些，他们的脸上沾满血污，眼中还燃烧着求生的渴望。

吴用喉结滚动，声音像淬了冰：“要么，带着骑兵突出重围，抛弃所有步卒和民夫……”

此言一出，亲兵的脸色瞬间变了，眼神中透出惊恐。

“要么，”吴用继续道，“固守待援，期待宋公明能带援军攻破金军防线，救我们出去。”

他突然身体前倾，抬头直视晁盖：“天王，做大事者不拘小节，不如......”

“砰！”

刘备的拳头重重砸在身旁的树干上，震得枯叶簌簌落下。

“天王！”刘备的声音如同炸雷，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他大步上前，铁甲铿锵作响，“要么您带着骑兵冲出重围，我带着兄弟们给您断后！要么，即刻向东平府求援！”

晁盖浑身一震，与刘备深邃的目光相接。

他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坚定，更读懂了其中深意，若此刻抛弃步卒，这些跟随自己多年的兄弟立刻就会军心涣散，甚至可能当场哗变，到那时，恐怕连骑兵都冲不出去！

沉默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

终于，晁盖下定决心：“戴宗！”

戴宗立刻起身：“在！”

“即刻去往东平府求援！”晁盖的声音变得洪亮，“告诉宋公明，金军在这设了埋伏，让他小心！”

戴宗抱拳领命，金军不会阻拦他，这正是敌人期盼的，他们巴不得梁山派人求援，好将援军一网打尽。

戴宗的身影消失，压抑的沉默再次笼罩山头。

呜咽的风声里夹杂着金军沉闷的战鼓，每一声都像敲在众人心上。

刘备率先打破沉默：“诸位，粮草尚余五日，若宰杀战马，可多撑几日，不如先埋锅造饭，让士卒轮流进食。”

晁盖点头同意。

其实刘备真正担忧的是水源，金军早已切断了附近的水源，士卒们的水囊所剩无几。

但他没有说破，此时点明，只会让士气更加低落。

众人瘫坐在槐树下，紧绷多日的神经稍一松懈，鼾声便此起彼伏，武松抱着卷刃的戒刀，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天王！”

刘备的低喝惊醒了晁盖，他抹了把脸，胡须上还沾着血渍：“玄德？”

“天王与大名府王友直可有交情？”

“你说王九？”晁盖睡眼朦胧，他揉了揉眼睛，“他起事时，我赠过百名精锐。”

刘备迅速掏出地图，手指点在大名府的位置：“大名府比东平府离我们更近！若他能派兵来援，必能出其不意，撕开一道缺口！”

他脑中思绪飞转，眼中精光暴涨：“不，不止如此！应该让他兵分两路，一路直取博州！此时博州兵力空虚，若能围困或是攻占，必能调动金兵回防！”

这个计划像火星，一瞬间点燃了众人眼中的希望。

吴用原本涣散的目光骤然凝聚，他猛地直起腰背，抓住刘备的衣袖：“妙计！”

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让王友直联络阮小二的水军，水陆并进夹击博州！”

吴用眼中重新燃起军师应有的锐利，“金人急行而来，占据博州，断绝金军粮草，看谁先撑不住！”

晁盖闻言，急忙招来亲兵：“取纸笔来！”

亲兵苦笑：“天王，突围时全丢了。”

话音未落，就见晁盖‘嗤啦’一声扯下内衫衣角，又‘铮’地拔出嵌在肩甲上的箭簇。

晁盖额角青筋暴起，却硬是没哼一声，鲜血顿时汩汩涌出，顺着铁甲纹路滴落在粗布上。

刘备连忙上前，将布面抻平。

晁顾咬紧牙关，以箭为笔，以血为墨，铁画银钩地写了一封求援信，把博州空虚，金军增派精锐等都写清楚。

又补上阮小二水寨方位，最后掏出贴身的虎符和印章，在血书上重重一压。

晁盖点出一伍亲兵，将血书交给他们：“换金人服饰，快马加鞭，务必送到！”

伍长郑重地将血书塞进贴身的衣物，“属下以性命担保！”

亲兵换上衣物，翻身上马，从阴影处冲出车阵。

远处，金军的号角声再次响起，隐约可见兵马调动扬起的尘烟。

刘备按剑而立，眯眼望着敌营，心中暗道：“接下来，就是耐力的较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