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晁盖的野望

面对晁盖的问题,刘备笑而不答。

夜宴直至三更,刘备被安排在松鹤轩歇息,这是头领才有的待遇,李家兄弟和张三娘住在两侧的厢房中。

烛光下,宋江与吴用对坐弈棋。

“学究不觉得蹊跷?”宋江落下一子,“那人自称刘备,字玄德,学究可还记得《三国志》?”

宋江眼中精光闪动,“我观此人言谈举止,绝非寻常草莽,莫不是刘氏培养的……”

吴用拈须打断:“公明说笑了。”

东寨殿内,鲁智深抱着酒坛仰头痛饮:“那刘兄弟是个妙人,气度不凡!”

他对面坐着豹子头林冲,一杆丈八蛇矛横在膝前,林冲擦拭着枪尖:“天王如此看重,必有过人之处。”

鲁智深抹了一把胡子上的酒渍:“最奇的是他看人时的眼神……”

林冲起身挑灯,火苗‘嗤’地窜高三分:“眼神如何?”

鲁智深醉眼突然清明:“像征战沙场的宿将,有那种见惯血海尸山的沉静。”

松鹤轩建在梁山最高处,夜风穿廊而过,带着水泊特有的潮湿气息,刘备推开雕花窗棂,整个梁山尽收眼底。

连绵的火把如星河坠落人间,水寨战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轻轻抚摸剑鞘,眼中似有千年沧桑在流转。

窗外传来轻微的‘嗒’声,刘备耳廓微动,右手已按在剑柄上。

“恩人还未歇息?”张三娘的声音伴着淡淡药香飘来。

她提着个朱漆食盒,月白襦裙外罩着件青布比甲,发间木钗随着步伐轻颤。

刘备松开剑柄,侧身让开半步:“张娘子深夜前来……”

食盒掀开,是碗醒酒汤并几样精致小菜,最下层竟还藏着两个温热的胡麻饼,芝麻香气混着面香在室内弥漫。

张三娘低头摆箸:“见恩人宴上只顾应酬,这是用陈皮、甘草熬的,最能解酒。”

烛光下,刘备注意到她指尖有细小的针痕。

张三娘顺着他的目光,轻声道:“白日里见恩公剑鞘磨损,便自作主张……”

她从袖中取出个靛青剑囊,囊面用银线绣着流云纹。

第二天晨雾未散,松鹤轩外的青石阶上凝着露珠。

刘备负手立于屋外,雌雄双剑悬在腰间。东方刚泛起鱼肚白,寨中梆子才敲过五更。

李嗣周揉着眼睛从厢房出来:“刘兄起得这般早?”

刘备望着雾气:“今日是绍兴三十一年五月二十吧?”

“正是。”李百季提着木桶从井边回来。

刘备这两日从李氏兄弟口中得知了底层百姓的状况,但不知如今局势如何,他来到聚义厅前。

石板路上传来沉重脚步声,晁盖大步流星而来,猩红战袍上还沾着露水。

“玄德起得早!”晁盖拍着他肩膀,“正好有事找你。”

两人登上望楼,松木阶梯被晨雾浸得湿滑。

晁盖指着东南方向:“昨日探马来报,完颜亮的前锋已到汴梁。”

他拳头重重砸在栏杆上,“那金狗要在汴梁建都,策划南侵事宜,加征赋税不说,还强征汉人当签军!”

晁盖讲解了一下宋金大致疆域,刘备还想了解猛安这个未曾见过的制度:“不知这猛安谋克……”

“呸!”晁盖狠狠啐了一口,“完颜亮登基后,南迁猛安以‘屯田’的名义强占汉人农田,金狗为安置这些女真户,将原属汉人的熟地划归猛安户。

导致大量农民失去生计,成为流民或者佃户,租金高达五成以上,最后成为女真人的奴隶。”

“五成租子只是明账。”晁盖声音变得低沉,“实则器械要钱,耕牛要钱,连挑水扁担都要抽头!”

他猛地转身,战袍扫落栏杆上积存的露水,“汉民要么当签军去前线送死,要么卖儿鬻女,玄德可知现在市集上一个娃儿值多少?”

山下传来喧哗,几个喽啰带着个衣衫褴褛的老汉走过,那老汉怀里死死抱着个粗布包裹。

晁盖继续道:“地方官吏常将猛安谋克的赋税转嫁给汉民,赋税越来越重。而这些金狗还欺压汉民,强买强卖,抢夺财物,甚至殴杀平民。”

刘备望着雾中蠕动的队伍,细细思考着听来的信息。

“完颜亮此时南侵,”晁盖声音拔高,“加大力度强征民夫粮草,汉人的起义高潮快要到了!”

晨雾中的水泊泛起粼粼波光,渔船在芦苇荡间时隐时现。

雾散了些,刘备这才看清山下景象,水寨边挤满破衣烂衫的百姓,有人正从渔船抬下伤员。

他原以为义军都是慷慨悲歌之士,为驱逐胡虏而战,却不想更多的是这些被夺了田地、逼得卖儿卖女的苦命人。

“昨夜又接济了三批流民。”晁盖顺着他的目光解释,“济南义军溃散的残部,青州抗税的农户。”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还有一些从汴梁逃出来的签军,他们带来消息,那完颜亮兴兵百万南下,要一举荡平赵宋!”

停顿了良久,晁盖想试探一下刘备:“大名府王友直,泰山来二郎,陈州陈亨祖……”

他每报一个名字,就用手指蘸着晨露在栏杆上画一道,“密州赵开山,泰安耿京……如今中原大地已有十几路义军了。”

刘备看向栏杆,上面的水痕很快被晨风吹干,这些仓促起事的义军随时可能覆灭。

“他们都龟缩在山区里。”晁盖的拳头握得咯咯作响,“我们梁山兵强马壮,光是能征惯战的头领就有十余位……”

他转身看向刘备,“应该帮他们争取时间!玄德觉得,我们是否该攻占几个州府策应?”

刘备的目光掠过水泊,他想起当年在徐州截击曹操粮道的旧事。

“东平府已被攻破一次。”刘备手指轻叩剑鞘,“钱粮既已分尽,再占不过是多个空壳,如果招纳民夫,短时间怕是没有战力”

他指向西北方,“金人镇压起义必运粮草。若截其粮道,既可挫敌锐气,动摇军心,又能资补义军。”

晁盖眼中精光暴涨,这半年来宋江总是劝他隐忍待变,说什么等朝廷北伐,听得他心头火起。

此刻他放声大笑:“好!正合我意!”

晁盖从怀中掏出一封皱巴巴的信笺:“耿京要打泰安州府,来信求援。”

他咧嘴一笑,露出森森白牙,“到时玄德率兵劫金人粮草,我再攻打东平府,让金狗首尾难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