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端午争端

“饭堂、灶房、澡堂、茅房都在后院，到时候你们就自己去看吧。

屋子里除了床什么都没有，以后你们通过院儿里这些东西饱腹、卖钱自己分钱，想要什么自己去买。

但明年开始到年底时，十二岁以上的每人交一两银子、十二岁以下交一百文，钱怎么分、谁能得到谁得不到，就看你自己决断了。”

裴止牵着若若转了一圈，出来时张三已经跑出去通知许多散落在城中各地的乞丐。

门口并不宽大，但已经被一群群小乞丐堵得严严实实，裴府的马车也只能在最外面堵着。

很快张三回来，他只用开个头，后面的事自然有人去做。

“大家别在这堵着，都进去和裴公子道谢！

这院子是郡主娘娘和裴家修建的，裴公子不止让我们去学如何种地，还给了我们一个不漏风漏雨的家！”

张三在二百人中也算年纪大的，嗓门也不小，这一喊让畏畏缩缩的小乞丐们走进门。

乞讨的乞丐见过许多贵人，贸然不敢上前。

城中巡逻的守卫也听到这边有大动静，跑过来看情况，一下就看见了在一堆灰突突的麻布堆里那一抹亮色。

“裴小公子？”

守卫在，一群小乞丐被堵在院子里，场面一下就安静下来。

秉持着不用白不用的道理，裴止让守卫维持秩序，张三把裴止的要求又说了一遍。

“一年交不齐第二年交双倍，谁不努力干活大家都可以积极举报，要是犯懒死性不改就去做苦力，没工钱还没饭吃！听到了吗！”

张三站在椅子上，正午的太阳晒得他出了一层薄汗，语气也实在不算好。

但下面没有人出声，脸上也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情愿。

这些无家可归惯了的小乞丐，只要能有一个住的地方就已经满足了，更别提现在还有家畜养，还有地种……

接受完了感谢后，裴止带着若若离开这个院子。

若若今天玩得开心，但累的也快，还没到家就倒在裴止身上睡着了。

端午快到了，外面满是卖粽叶、糯米的地方，空气中弥漫着植物的味道。

“听说了吗？郡主娘娘要在城外开垦荒地呢！”

“哎呀，开荒地有什么用？咱们这临海，虽说有海盗，但海盗一年也来不了几次，出海打打鱼比种地来钱快得多了！”

“谁说不是呢？哎呀，这瓦片真贵，想用瓦片铺个房顶也太难了……”

裴止手中拿着一本杂记，看到某处时眼光定了定，很快又恢复正常。

……

“昨日临摹的作业，其他人都交了，裴止你为什么不交？”

褚元拿着紫檀戒尺，看着眼底有淡淡青黑的裴止，脸色有些不好看。

连三岁的若若昨天都交上来一篇歪歪扭扭的鬼画符，裴止却连一张白纸都没交上来。

“我没写。”

裴止淡淡的样子，脸色发白，褚元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的，想打他都怕把他打出个好歹。

“你……肆意妄为！罢了……明日是端午，今日便不打手板了，明日休沐你给我写两篇字帖交上来！下课！”

褚元气得走路都快了几分，袖子一甩吓得其他学生根本不敢说话。

裴止淡淡的不说话，他不爱理人，但若若是个开朗的性格，临走前和每个人都打招呼，确定都说再见了之后才拉着裴止的手离开。

“回家、回家玩泥巴！”

裴止回到文和院，若若小小一个人来来回回的跑，裴止则是拿着书一边看一边指挥。

随着火焰燃起又熄灭，若若拉着裴止扒土堆。

安乐郡主和裴文越正是这时候进来的，只是面色纠结，有难言之隐。

裴文越想说话，却被安乐郡主拉了一下。

“止哥儿，你和若若在玩什么呢？”

“玩泥巴。”

“要不要娘亲跟你一起玩？”

“不必。”

“那……止哥儿最近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娘亲给你找来好不好？”

“……父亲有话直说，母亲不必帮他打头阵。”

裴止眼都不抬，但裴文越与安乐郡主却涨红了脸。

嗫嚅了许久，裴文越才走到裴止面前，蹲下身子平视着裴止。

“止哥儿……你祖母平时很疼爱你的对不对？还有祖母母家的姑姑叔伯们也很疼爱你，你还记得吗？”

“祖母疼爱是因为祖母喜欢你，而我体弱又是这一辈最小的一个。

至于何家……还不是为了巴结母亲、巴结皇族，更是因为何家这些年来仰仗裴家的关照，父亲说这些……是何家出事了？”

裴止说话毫不留情，倒是把裴文越憋的差点呛着。

明明是个晴天，但裴文越却觉得十分闷热，像是要把他胸口都堵住一样。

显然裴止的话让他清醒了几分。

于是他起身，拉着安乐郡主急匆匆的就走了。

“哥哥！是碗！兔兔碗！”

和裴止待的时间长了，加上看见的人多，若若的表达能力强了很多，但还是不太准确。

裴止看着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兔子模样的茶杯，正被若若如珠似宝的捧进屋子里，藏到她的小柜子里。

“给娘亲，兔兔给娘亲！”

裴止完全没有不开心，毕竟他也不会放人，若若就算再想娘亲，他也不会放人的！

这一幕裴文越夫妻二人并没有注意到，只是急匆匆的离开。

当晚裴府的气氛就开始紧张，不过争吵并没有波及到文和院，裴止窗外的廊柱中间摆了不少大大小小的摆件。

端午，一大早府中的人聚齐，端午时裴家人就算再忙也会亲手包上一两个粽子，象征性的热闹一下。

只是今天的气氛有些紧张。

裴止拉着若若走进门，平时都十分喜爱他的裴老爷子和老夫人，今天都罕见的冷脸。

大房二房的人也都不去看他，只有小孩子童言无忌，拉着若若去玩了。

裴止倒是无所谓，洗了手走到桌前拿起粽叶包，他早就会包粽子了。

只是随着他这动作，屋里的气氛总算是缓和了不少。

上午时，何家登门拜访。

何老夫人原名何秀君，何家几十年前是牧州如日中天般的富商，她年轻时朝廷缺粮草，何家出粮草换个好姻缘，她嫁到裴家更是给何家添了一层泼天富贵。

但过去几十年，何家不行了。

加上裴家所有人都因为树大招风而辞官，举家搬来牧州后，虽然牧州是郡主的封地，但到底还是皇家的。

何家本仗着裴家现在也靠不住了，加上何家不如从前，曾经得罪的世家纷纷扑上来。

所以现在能救何家的，要么是拿出来一个能逆袭的东西，要么就是得皇室垂青。

裴止思索着他皇帝舅舅的来信。

何家没有聪明人，裴家已经树大招风，和裴家牢牢绑定的何家却不听劝阻不肯抛弃京城这块肉。

没人撑腰的一个富商世家，在京城不能做到太明显，但在牧州这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想针对一个何家还不容易？

但……无论是裴止还是皇帝以及裴家，都不希望牧州这块地方，有其他人插手。

何家来的是裴老夫人的几个嫡亲的后辈，还有和裴止同龄甚至小几岁的孩童。

打的什么心思一目了然。

但显然来的不是时候，昨天裴老夫人好不容易说动了裴文越夫妻俩，却被裴止几句话怼回来。

何家人看得出来气氛不对，于是推孩子来找裴止套近乎。

裴止向来不理人，脾气不好的时候亲生母亲都不理，只有在若若跑来找裴止看这个看那个的时候，裴止才能说出几句话。

但他们也和裴老夫人通过气，哪怕被冷落了也不敢对若若说什么，也不敢碰她。

热情的来，灰溜溜的走，连午饭都没留下来吃。

裴老夫人捂着胸口，坐在太师椅上流泪。

比裴老夫人气得更狠的，是裴老爷子。

裴止没错，他没法请家法。

“那是你祖母的母家！这些年来他们对你的疼爱不少！你就这么冷心冷肺吗？若有一天我和你叔伯出了事，你也会袖手旁观？啊？！”

一声声的质问，压在裴止九岁的小小身躯上。

若若年纪小，小孩子总是更敏感。

比裴止先出声的，是挡在他面前的若若。

“爷爷坏！坏人，不凶小哥哥！”

小丫头虽然害怕，眼泪都在眼眶里蓄着，但倔强的没有哭，坚定的挡在裴止面前。

她还记得，自己要做工还债，早点回家的事情。

只是裴止向来是受不了入若若哭的。

他的眼神本就空洞淡漠，这会儿却多了一丝敌意和愤怒。

“祖父何必这么大反应？我竟不知原来祖父对岳家这般情深义重。

只是……这件事就算不用我手上的免死金牌换恩典，祖母不是还有压箱底的嫁妆库吗？拿出来回护母家，何家想必也不会亏待祖母……

祖父气性这么大，莫非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怕被祖母知道，所以做贼心虚不成？”

裴止说完，屋里一下安静了。

直到裴止拉着若若走到一旁，把糕点拿给她吃哄哄她，众人才如梦初醒。

裴老夫人跌跌撞撞的起身就要去翻自己的妆匣，她的嫁妆赚的钱有一大部分被锁在某个地方，只有一把特制的钥匙能打开大门。

这钱她本来是准备给的后代留着，万一哪一天真出事儿了还能东山再起。

现在何家出事，最好的办法是让裴止拿出免死金牌求恩典，退而求其次就是把这一大笔嫁妆拿出来，何家用这笔钱渡过难关。

但到底是给何家的，不是裴家。

“啊——裴群鹤！”

一声悲戚尖利的怒吼之后，再没有动静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