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张家村 二

依着老乞丐的话。

二人转过弯,下了土坡,在小路上走了一会,张家村还没看着,倒是先碰上了一个小孩。

那小孩浑身上下湿漉漉一片,似是刚从水中捞出。

微垂着脑袋,挑起八字眉毛,嘴咧着,标准的哭丧脸。

一边走一边踢路上的土块,眼珠子四下转动,嘴里不断念叨着:

“在哪里?在哪里?”

瞧见侯炼二人,小孩立刻停住步伐。

他抬起头,似笑非笑问二人道:“你们看见过一根金色的棒子吗?”

举起手,在空中比划着:“这么长,这么粗,有一头是尖尖的。”

又将手伸到后脑:“妈妈戴的。”

听到这,二人这才明白过来,这小孩说的是他娘亲戴的簪子,听描述,还是金制的。

胡松摇头:“没见过。”

“我们两个从县城来的,忙着赶路呢,没注意你说的那玩意儿。”

那小孩却指着他们身后道:“它就是落在那条路上了!”

胡松还是摇头:“真没见过。”

说罢又问:“小孩,你是从张家村来的吗?”

“前面就是张家村吗?”

那小孩却像是没听到胡松的话,见他们确实不知道,又低下头,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留下一地的水渍。

这一幕似曾相识。

胡松正欲发火,想起来对方是个小孩,不由笑了。

嘟囔道:“大爷爷我习武二十载,半个扬州的人,谁见了不得叫一声胡老师。”

“没想到到了这鬼地方,连老叫花子和毛没长齐的小孩,都敢不理大爷爷了!”

哈哈大笑着,跟着侯炼继续朝前走去了。

二人又走了一阵,很快看到了大片大片的田地和张家村的轮廓。

张家村与张家大宅一样,三面环山,只留了一条通往村子的路。

这让二人不由一阵欣喜,看来这次是来对了地方。

走过田地时,地里都是些忙着干农活准备春种的村人,二人倒没察觉出来什么。

待得走入村中,耳旁立刻人声鼎沸起来:

大声打招呼的村人、吆喝的叫卖的村人、在太阳底下打牌踢蹴鞠的村人,遍地都是。

除了少数几间土屋没来得及修缮,墙上有些风化开裂的痕迹。

其余的店铺民舍都刷着白亮亮的漆,大门前铺着青石小路。

唯一令二人疑惑的是,每间民舍大门前的那块地砖,相较其他地方,要蓬松许多。

似是经常被人掀起。

侯炼细细回忆着,自己带着妹妹走南闯北这些年,见过无数稀奇的村子,但这般繁华热闹的,却还是头一次见。

不由感叹道:“这地方,和郧阳县城都有的一比。”

胡松也道:“这地儿前不着镇后不着店的,没想到商贩还挺全面。”

说着,他一指前面:“粉匠铺、纸匠铺,卖大靴的、卖首饰的。”

“居然还有家客店?!”

说着,他拉住身旁走过的一个嬉皮笑脸的村人,问道:“喂,这地儿为啥这么热闹啊?”

就听那村人一阵咯咯咯地笑,笑罢反问道:

“你外头来的吧?”

“咱村啊,受神仙庇佑呢!”

“受神仙庇佑?”

“对头!”

那村人继续嘻嘻哈哈笑着:“咱村的神仙,是天底下最灵的神仙!比皇帝老儿供奉的还要厉害!”

这话出口,胡松无法无天惯了,倒没觉得有什么,一旁的侯炼却怔住了。

与上一世不同,此方世界还处于封建年代,他和妹妹流浪的这些年,无论走到哪,底层百姓都是万不敢公开议论官老爷的。

有怨气,大多时候也忍着,私底下和熟悉的人唠叨两句也就罢了。

像眼前村人这样,当着他们两人的面称呼皇帝为“皇帝老儿”,他还是头一回碰上。

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里的人与这异常繁荣的村子一样特别啊。

侯炼在心底这么想着。

就听胡松追问道:“比皇帝老儿供奉的还厉害?那得有多厉害?”

村人神秘一笑,并不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们是干啥来的?”

“找人。”

“找谁?”

于是胡松便将侯炼和他的来意说了一遍,临了又掏出那本日录给这村人看。

村人听了他们的描述,又翻了翻日录,却疑惑起来。

他摸着下巴沉思片刻,道:“别说这本子上的几个人我不知道。”

“就连你们口中的张家宅子,我也完全没听说过。”

“我们这里的人基本没有在外安家的,都是土生土长的本村人。”

又扬扬手中的镶着金银珠宝的羊皮水囊,对二人道:“行了,二位,咱们也不多聊了。”

“内人正忙着干农活呢,我去给她送些水喝。”

“咱村大,山后面还有一大片人家。”

“你们既然是来找人的,估计一天两天也找不着,就先在前面那客店住下吧。”

“一宿只要三文钱。”

拍着胡松的肩膀道:“这两月正巧是神仙显灵的日子。”

“你们在咱村住一晚上,就知道他老人家厉害在哪了!”

说罢,甩着水囊,乐呵呵地走远了。

二人怔在原地半晌,这才挪动脚步,一前一后朝客店走去了。

侯炼默默走在前面,胡松跟在后面咬牙切齿地抱怨:“一个破水囊都镶金镶钻的,还干他X的农活……”

也就到了客店。

入店,付了钱,跟着小二来到客房。

侯炼解下背了一路的双砧锤,四仰八叉躺在床上。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说一句话。

与老叫花分开的那一刻,他忽地像是捕捉到了什么。

便开始在脑海里分析起了这两日发生的种种事情。

到了现在,脑中的思维也明晰起来了。

就听胡松道:“侯兄弟,你在这里歇着,我下去弄点吃的喝的。”

侯炼“嗯”了一声,伸了个懒腰,从床上爬起。

这间客店的房间布置得与整座张家村一样奢华,桌案是上好的木头所制,其上居然还有笔墨纸砚。

看样式,也非凡品。

侯炼感叹着,铺开一张宣纸,磨了些墨,拿起毛笔,在宣纸上写画起来。

待得胡松带来端着一盘盘热腾腾大菜的小二走入时,侯炼已经铺了满满两床写好的纸了。

“侯兄弟,你猜这些菜多钱……侯兄弟,你还会写字?”

“会一点。”

这倒是实话,上一世上学时候的书法课,侯炼还是有认真上的。

写完最后一张纸,侯炼搁下笔,长出一口气。

对胡松抱歉道:“让胡兄久等了。”

又道:“菜里油水多,端出去吃吧。”

胡松愣了半天,讷讷道:“……行。”

又想起来自己刚才好像要好像要说些什么,于是继续道:“侯兄弟,这些菜只花了我不到一两。”

“要在其他这么点菜的话,八成就得跪老板面前,让他踹屁股了!”

又摇头道:“简直无法想象!”

“哦。”

侯炼“哦”了一声,忽地自言自语起来:“邪祟。”

“我们已经见过邪祟了。”

闻言,胡松又是一怔:“侯兄弟,你说什么?”

侯炼抬起头看着他:“我说,我们已经见过邪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