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蒂冈的黎明,似乎与往常并无不同。
圣彼得大教堂的轮廓在晨曦中逐渐清晰,广场上聚集的人群经过一夜的等待,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祈祷和守候。
西斯廷教堂的烟囱静静矗立,仿佛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抓捕和对峙从未发生。
但在普通游客和媒体记者看不到的角落,一场紧张的“善后”工作正在悄无声息地进行。
被李远和他搏斗弄乱的服务通道已被清理干净,图书馆三楼那个被当作临时指挥室的“东方教会手稿研究室”也恢复了原样,只有空气中残留的一丝消毒水味和几处不起眼的修复痕迹,暗示着这里曾发生过不寻常的事情。
梵蒂冈官方新闻办公室发布了一份简短的声明,称昨晚发生了一起“轻微的安全事件”,涉及“几名行为可疑的人员”,但已被安全部门“迅速且专业地控制”,未对选举会议造成任何影响。
声明中措辞谨慎,没有提及枪声、搏斗、化学武器威胁,更没有提到任何美国人员的介入。
“轻微的安全事件?迅速且专业地控制?”
拉瓦尔探员在酒店,看着意大利电视台转述的官方声明,气得差点把手里的咖啡杯捏碎。
“这帮官僚!差点让一个疯子用毒气把整个枢机主教团一锅端了,他们管这叫‘轻微’?!”
“冷静点,马库斯,”
罗斯托娃上尉看着平板电脑上传回的最新情报,表情依然严肃。
“这是意料之中的结果。梵蒂冈绝不会承认他们的安保系统被渗透,更不会承认他们需要美国人的帮助来解决内部问题,尤其是在教皇选举这个节骨眼上。”
李远则显得相对平静,他靠在沙发上,手臂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至少,他们没有把我们供出去。卡索先生的外交斡旋看来起作用了。”他耸耸肩,带着一丝自嘲的意味,“现在我们成了‘不存在的幽灵’,任务完成,该悄悄消失了。”
“任务真的完成了吗?”拉瓦尔反问,“以赛亚·斯通是被抓住了,但‘熊穴’呢?那个提供资金、武器、甚至可能提供了化学武器的幕后黑手呢?他们会善罢甘休吗?”
“短时间内,他们应该不敢再有大动作了,”罗斯托娃分析道,“这次行动的失败对他们来说也是一次重创,不仅损失了以赛亚这个关键棋子,还暴露了他们在美国和梵蒂冈的渗透能力,他们需要时间重新评估和潜伏。”
“但他们不会放弃,”李远肯定地说,“干预选举失败了,但他们的最终目的——削弱美国影响力、扰乱西方阵营——还在。他们会寻找新的机会,用新的方式。”
他看向拉瓦尔和罗斯托娃:“我们和‘熊穴’的较量,恐怕才刚刚开始。”
窗外,西斯廷教堂的烟囱依然沉默。
枢机主教们的秘密选举,在经历了一场不为外人所知的惊魂之后,继续进行着。
按照事先的约定,李远、拉瓦尔和罗斯托娃必须尽快、尽可能低调地离开罗马。
官方渠道的痕迹已经被抹去,他们不能留下任何可能被抓住把柄的证据。
当天下午,三人分头行动。
拉瓦尔和罗斯托娃通过大使馆安排的秘密渠道,搭乘一架没有明显标识的美国军用运输机离开。
而李远,则再次享受了“史密斯能源首席安全顾问”的特权。
马尔科·贝里尼亲自开车将他送到钱皮诺机场,那架豪华的湾流G650早已加满油,做好了起飞准备。
没有海关盘问,没有媒体骚扰,只有几名意大利安全部门的人员在远处默默“护送”,确保这位“解决了网络安全问题”的史密斯集团顾问“安全顺利”地离境。
“再见,永恒之城,”李远在登机前,回头望了一眼罗马的天际线,“希望下次来的时候,不用再打架了。”
飞机平稳起飞,很快便穿过云层,向西飞去。
豪华的机舱内安静舒适,与过去几天紧张刺激的生活形成了鲜明对比。
李远靠在真皮座椅上,手臂的伤口处理过后已经不再疼痛,但精神上的疲惫却难以掩饰。
拉瓦尔和罗斯托娃乘坐的军机起飞时间稍晚,但路线更直接,预计会比李远早几个小时抵达美国本土的安德鲁斯空军基地。
他们约定在那里会合,然后向各自的上级做详细汇报。
罗斯托娃在起飞前给李远发来最后一条加密信息:“以赛亚和那两名雇佣兵已被安全转移至关塔那摩进行审讯,你的判断再次救了所有人,保重。”
李远看着信息,心中五味杂陈。
关塔那摩……以赛亚的结局恐怕不会太好,但这也是他咎由自取。
飞机进入平流层后,李远终于放松下来,沉沉睡去。
他太累了,身体和精神都需要休息。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一阵轻柔的呼唤声唤醒。
“史密斯先生,史密斯先生?”空乘小姐姐的声音带着歉意,“抱歉打扰您休息,但地面传来紧急通讯请求,是约翰·史密斯先生的电话。”
李远揉了揉眼睛,接过卫星电话。
“父亲?”
“李,”约翰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听起来很平静,“你还好吗?”
“我没事,正在回来的路上。”李远回答。
“那就好。告诉你一个消息,”约翰的语气顿了顿,“梵蒂冈那边……出结果了。”
李远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怎么样?谁当选了?”
“几分钟前,西斯廷教堂的烟囱冒出了白烟。”约翰说,“Habemus Papam(新教宗已经产生)。”
白烟!新教皇诞生了!
李远几乎能想象到圣彼得广场上人群欢呼沸腾的景象。
“是谁?是艾伦吗?”他急切地追问,“又或者是贝尔托尼?”
“都不是。”约翰的回答出乎李远的意料,“既不是美国的艾伦,也不是意大利的贝尔托尼。”
“那是谁?”
“来自阿根廷的枢机主教,豪尔赫·马里奥·里卡多。”约翰回答,“一位相对年轻、立场中立、在拉丁美洲教会中颇具声望的人物,他选择了‘庇护十四世’作为自己的称号。”
里卡多?庇护十四世?
李远愣住了,这个结果完全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测。
既不是美国力挺的改革派,也不是东欧势力希望看到的保守派,而是一个来自南美的“黑马”?
“怎么会是他?”李远喃喃自语。
“这并不奇怪,”约翰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或者说,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艾伦和贝尔托尼之间的竞争太激烈了,双方都掌握着对方的一些‘材料’,”
他意有所指地说道:“僵持不下的时候,推出一个各方都能勉强接受的中间派,是罗马政治中常见的妥协方式。里卡多枢机形象良好,没有什么明显的丑闻,而且来自拥有全球最多天主教徒的拉丁美洲,这本身就是一种优势。”
李远沉默了。
他想起了以赛亚的勒索,想起了“熊穴”的网络入侵。
难道他们的行动,虽然最终失败,但还是在某种程度上影响了选举结果?
是不是艾伦和贝尔托尼都因为担心自己的“秘密”被曝光,而最终选择了妥协,让一个相对“安全”的第三方上台?
“这算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李远感到一阵迷茫。
他们阻止了恐怖袭击,阻止了化学武器的释放,但最终当选的教皇,却并非美国所期望的人选。
“这取决于你从哪个角度看,李。”
约翰似乎猜到了他的心思,语气带着一丝过来人的沧桑和通透。
“对于美国政府来说,他们没有得到最想要的艾伦,但至少阻止了他们最不希望看到的贝尔托尼。里卡多虽然立场中立,但并非完全不可预测,至少不是敌人。
对于‘熊穴’来说,他们阻止了艾伦,也算部分达到了目的,但他们的代理人被摧毁,渗透行动暴露,损失惨重。
对于梵蒂冈来说,他们避免了一场巨大的丑闻和灾难,选出了一个能弥合分歧、稳定局面的教皇。”
“所以,每个人都得到了些什么,也都失去了些什么。”
约翰总结道,语气平静。
“没有完全的赢家,也没有完全的输家。这就是政治,李,尤其是在罗马这种地方。妥协和平衡,才是永恒的主题。”
李远默默地听着,约翰的话虽然冷酷,却是现实。
“那你呢,父亲?”李远忍不住问道,“史密斯能源呢?这个结果对我们意味着什么?”
约翰轻笑一声:“对我们来说,这是最好的结果。艾伦过于亲近我们,反而容易引起警惕和反弹。贝尔托尼则可能在能源政策上与我们产生冲突。
而里卡多,来自资源丰富的拉丁美洲,他对能源问题有自己的看法,但更注重实际合作。这对史密斯能源在全球,特别是南美市场的布局,非常有利,而且……”
他顿了顿:“这次事件,也让我们看清了一些潜在的合作伙伴和敌人。”
李远明白了,约翰从来不会做亏本的买卖。
即使在这场看似混乱的国际事件中,他也总能找到符合自身利益的切入点。
“好好休息吧,李,”约翰最后说道,“你这次做得很好,超出了我的预期。等你回来,我们再详谈,有些事情,是时候让你知道了。”
“是,父亲。”
李远挂断电话,靠在座椅上,望着窗外的云层。
白烟已经升起,一场危机似乎已经过去。
飞机降落在休斯顿的私人机场。
李远走出机舱,呼吸着德州熟悉的、带着一丝湿热的空气,恍如隔世。
前来接机的是约翰逊警长和威廉姆斯少将。
“欢迎回来,李!”约翰逊警长上前给了李远一个热情的拥抱,“干得漂亮,虽然具体细节我不能多问,但我知道你阻止了一场大麻烦!”
“只是尽力而为,长官。”李远谦虚地回答。
威廉姆斯则显得更加正式,他向李远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史密斯先生,我代表美国军方,正式感谢你在这次行动中展现出的勇气、智慧和卓越贡献。你提供的情报和建议,对于我们挫败针对国家利益的阴谋起到了关键作用。”
“不敢当,将军,我也只是做了我该做的。”李远回礼。
“不,你做得远超预期。”威廉姆斯放下手,脸上露出一丝欣赏,“事实上,我和联合参谋部以及能源部的相关领导讨论过,鉴于你在能源危机和这次事件中展现出的独特能力和跨界协调经验,我们一致认为,你需要一个更正式的身份来继续发挥你的作用。”
李远心中一动,预感到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我们提议,正式任命你为‘美国陆军能源安全特别顾问’,”威廉姆斯宣布道,“这是一个新设立的职位,直接向我和相关部门负责。你将获得预备役军官身份,拥有有限的军事权限和安全许可,参与军方能源设施的安全评估、应急预案制定以及军民合作项目。”
“同时,”少将补充道,“我们与休斯顿市政府和警局沟通过,希望你能保留你在警局的职位,我们认为,这种双重身份,将使你成为连接军方、警方和能源企业之间独一无二的桥梁。”
李远彻底愣住了。
军方顾问?预备役军官?还保留警察身份?这算什么?双料特工?
“这……是不是太……”
李远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这是个绝佳的机会,李!”约翰逊警长立刻在一旁“助攻”,脸上洋溢着兴奋的光芒,“想想看,这将极大地促进我们警方与军方在反恐、应急响应和关键基础设施保护方面的合作。有了你这个桥梁,我们可以共享情报,协调行动,建立一个前所未有的城市安全网络!”
他拍了拍李远的肩膀,声音压低了一些,带着只有两人能听懂的意味:“而且,这对我们竞选时的宣称非常有利。一个能够协调军警合作、提升城市安全层级的创新举措,这正是选民们希望看到的‘法律与秩序’的新形象,这简直是上帝送来的礼物!”
李远看着约翰逊警长眼中闪烁的政治算计,又看了看威廉姆斯那充满期待的眼神,心中哭笑不得。
合着绕了一圈,他还是成了各方势力博弈和利用的棋子?只不过这次的棋盘更大,身份更“高大上”了?
他想起了约翰在电话里说的话:“这就是政治。”
“我……”
李远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自己没有太多选择的余地。
拒绝军方的“好意”?那会让威廉姆斯和约翰都不高兴。
放弃警局的工作?那意味着他之前所有的努力都付诸东流,也失去了深入了解这个社会、实现自己价值的一个重要平台。
“我接受这个任命,将军,警长。”李远最终说道,语气平静,“我会尽我所能,扮演好这个‘桥梁’的角色。”
“太好了!”约翰逊警长和威廉姆斯少将同时露出满意的笑容。
李远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身份将变得更加复杂,他要面对的挑战也将更加艰巨。
双重身份……双倍麻烦……那双倍工资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