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物3
刚踏入“故沉霄”古董铺的刹那，巫小乙整个人如同被魔法定身，眼睛瞪得滚圆，嘴巴微张，一幅目瞪口呆的模样。
这不过巴掌大的店铺，竟藏着别有洞天的世界，每一寸空间都似被施了魔法般无尽延展。
微风轻拂，带着沉香奇楠那甜腻得恰到好处的气息，不疾不徐地飘荡于每个角落，仿佛是旧时光凝成的芬芳，在鼻尖轻轻回旋。
一整扇檀木屏风就这么随意的放在一张平平无奇的官帽椅的后面，充当摆设，上面的雕刻的八十七神仙卷中的每个人物都栩栩如生，画面纯以线条表现出八十七位神仙出行的宏大场景，形神刻画细致入微。画面遒劲洒脱，根根线条都表现了无限的生命力，如行云流水，充满韵律感。云气仿佛在木纹中流转，衣袂当风的神仙们似乎随时会踏着祥云步下檀板。
最难能可贵的就是这个屏风的每一节都是用整块檀木雕刻而成。
金钱的味道，带着一点涩，一点甜，一点重金属的质感，如同一双无形的看不见的手，直直地狠狠地扑到了巫小乙的脸上，让他瞬间清醒。
顺着柔和光线望去，只见一旁木质架子上，各式各样的古董错落陈列。
青铜器带着岁月侵蚀出的绿锈，玉佩透着温润雅致的光泽，古籍封面泛黄脆弱，画卷被精心卷起，仅露出一角惊鸿。
这些物件静静伫立，似岁月的使者，默默诉说着过往朝夕，每一处磨损、每一次修补都透着厚重的年代气息。
柔和的光线从雕花窗棂间斜斜洒下，在地面编织出斑驳陆离的光影画卷，时光仿佛在这里变得黏稠，缓缓流淌。
巫小乙深吸一口混着沉香的空气，那若有若无的阴冷气息突然变得明显起来，似冬日晨雾，似秋夜寒露，带着一丝湿滑的凉意，一丝神秘的未知，一丝历史沉淀下来的腐朽，混杂在香甜中，挑拨着他的神经末梢。
目光顺着这气息，落在店内一角的屏风上。屏风上绘着一幅《山海经》中的异兽图，线条流畅而生动，异兽的毛发根根分明，眼神带着野性与灵动。
这哪里是画，分明是被定格的异兽世界，仿佛屏风轻轻一摇，这些异兽就要咆哮着奔腾而出。
“欢迎光临。”一个温和又雌雄莫辨的声音从店内深处传来，打断了巫小乙的思绪。
他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着月白色长袍的身影从屏风后转出。容貌像被水墨洇开的古画，眉眼间浮动着青气，唇色却艳丽如新剖的鸡血石，整个身形修长挺拔，眉宇间也是带有一种雌雄莫辨的风情。
腕间垂下的一串珠串颗颗泛着血纹，闪烁着晶莹的光辉，行走间拖曳出淡淡的檀香与沉香交织的气味。
““客人眼生得很，应该是第一次来我店里。”店主缓步走近，嗓音宛如春日暖阳下冰雪初融的溪流，清冽又温柔。
“偶然路过，被这店名吸引。”
男子微微一笑，唇角轻扬间，仿若春日繁花绽放，艳丽又不失风雅：“这小店名‘故沉霄’，取自古籍，寓意着过去的时光如同沉香一般悠远而深邃。”他的声音轻柔，似在诉说一段尘封的往事，每一个字都带着岁月的厚重感。
“这名字确实别有深意。”
“那客人可有看中的物件？”
“老板说笑，我就随便逛逛。“巫小乙假装挠着头憨笑，指着身后的那扇屏风“那东西可不是我买得起的。”
“相见即是有缘，店里应该有和客人有缘的物件，不用着急慢慢看，可以先喝一杯茶。”不知什么时候，两杯清茶出现身后的茶几之上，甚至还贴心的奉上了一碟糕点，和一盘当季水果。
店主摆出一个请的姿势。
巫小乙的指尖刚触及茶盏，玉牌突然在脖子里发烫。
青瓷茶盏中的茶汤泛起涟漪，缓缓地飘出一丝雾气，原本浓郁的奇楠香中顿时挤进了一丝清雅的茶香。
“雨前龙井，用虎跑泉水泡的。客人今天的运气不错，这批货早上刚送来。“店主广袖拂过茶几，腕间血纹珠串叮咚相撞，带着一丝悦耳的声线，端起茶盏自顾自的开始品了起来。
见状，巫小乙也端起茶盏，轻轻的抿上了一口，瞬间品到了一丝异样的香气在口腔里炸开，浑身的毛孔像是被人轻轻的按摩，从头到脚的充斥着一种舒爽感。
“好茶……”巫小乙瞬间脱口而出。
“客人喜欢就好。”店主放下茶盏：“我是“故沉霄”的店主，屈昭景。”
“巫小乙”
“客人的名字很少见啊。”屈昭景微微前倾，声音透着一股温和的探寻。
巫小乙轻笑一声，眼神中闪过一丝精芒：“店主也是。”
屈昭景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茶盏边缘，似乎在斟酌着什么：“巫先生，可有什么看中的物件？”
“想寻找一件有缘之物。”巫小乙随口说道，眼睛则不断的在房间的四周看来看去。
“那可有看的上的？我可以取过来给先生一览？”屈昭景指尖划过青瓷杯沿，血纹珠串在腕间叮咚作响，那悦耳的声音让巫小乙的心神突然一颤。
随后，盯着手上的那串血纹珠串。
胸口的玉牌的热量越来越高，似乎还有轻微的震动。
“客人喜欢？”屈昭景看到巫小乙看着自己的手腕上的那串珠串
巫小乙微微点头，目光却依旧锁定在那串珠串上。
“这串珠子名为‘血珀凝魂’，每一颗都是用上等的血珀打磨而成，再以秘法镶嵌血纹。”屈昭景的声音透着一丝神秘，“它不仅能辟邪，还能增强佩戴者的运势。”
巫小乙心中一动，血珀他有所耳闻，但这种带有血纹的血珀却极为罕见。
“这串珠子的价格？”巫小乙随口问道，同时观察着屈昭景的反应。
屈昭景微微一笑：“这串珠子不卖。”
满怀期待的巫小乙神情一滞。
“巫先生，这串手串其实是我家祖辈之物，早年流落在外，最近又被我寻回，屈昭景的神情突然变得凝重，“它承载着家族的历史，意义非凡，所以不卖。”
巫小乙的期待瞬间落空，但他很快调整了表情，笑着说道：“抱歉，我只是觉得这串珠串很特别。”
“无妨，每个来这里的客人都中意我手上的这串血珀，说明你们的眼光都很好，《姓氏考略》上说：“黄帝臣巫彭作医，为巫氏之始。”，小乙先生这姓氏，倒让我想起件旧物。”说完从手伸进袖子里，拿出一粒珠子放到茶几上。
一瞬间，巫小乙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这粒珠子上。表面用数十根金丝镶嵌工艺，在一粒拇指大小的珠子上，描绘了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在天空遨游的图案。
“小乙先生，你看这粒珠子怎么样？”
整间店铺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
香炉青烟凝滞在空中，窗外风声戛然而止，连屈昭景腕间的血纹珠串都停止了轻响。
凤凰的尾羽在珠子表面流转着暗金流光，那双用珊瑚碎屑点睛的眸子，竟在阴影中眨了一下。
巫小乙的手不由自主的伸了过去，指尖刚触到那粒珠子，忽然胸口的玉牌猛的一震。
醒了，巫小乙的瞳孔骤然收缩，想不到自己又一次失神了。
“这是蜃珠？”
“小乙先生好眼力。”
“这么贵重的东西……”
“小乙先生，喜欢嘛？”
“喜欢。”巫小乙没有办法不喜欢，佩戴了这么多年的玉牌，第一次给巫小乙传达出一种渴望的情绪。
“那小乙先生，请收下吧”
巫小乙愕然，盯着屈昭景那张雌雄莫辨俊美的脸庞
喉结微动：“这东西......很贵重吧？”
屈昭景的笑如春冰初融：““此珠与先生有缘。原本在我这里沉寂许久，先前小乙先生踏进店中的那一刻，云凤蜃珠竟然生出异象“说完用指尖在蜃珠上一点，一抹幽光从珠子内迸发而出。
蜃珠在茶几上突然自行旋转起来，凤凰金丝羽翼间泛起赤红纹路，与他胸口的玉牌隐隐共鸣。
巫小乙喉结动了动，指尖悬在珠子上方三寸，玉牌的灼热透过衣襟烙在皮肤，像团永不熄灭的凤凰火。
“屈先生这礼，未免太重了。“他声音发涩，目光却黏在凤凰尾羽的暗金纹路上。那珊瑚点就的眸子仿佛活物，充满了灵动欢愉的情绪。
“重么？“屈昭景轻笑，端起身边的茶盏，轻轻的抿了一口，用指尖缓缓的敲击着桌面，开口道：“巫氏先祖巫彭以蜃珠为引炼制长生药，这珠子在地下埋了上千年，既然小乙先生也姓巫，等的可不就是你这个有缘人？“
这东西实在太贵重了，巫小乙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去接屈昭景的话。
“咔嗒——“
蜃珠突然自行跃入巫小乙掌心，金丝凤凰振翅的刹那，整间店铺突然天旋地转。
雕花窗棂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空中，画面场景不停的旋转，巫小乙只觉自己如坠云雾，脚下虚浮，天与地似乎都在瞬间倾覆，周围的景物如走马灯般飞速掠过，令他头晕目眩，只觉时空都在这一刻被扭曲，撕扯，然后又重新聚合，而他，直接被拉了下去。
“叮……”头晕目眩的巫小乙被这一声琴音给回过神来。
巫小乙猛然睁眼，很快又打了一个冷颤。
好冷，江水带来的寒风让巫小乙感到一阵凉意，观望四周发现自己竟站在一处江边的巨石之上。
琴声是从远处的另一块巨石上传来，一名年轻的男子正盘坐其上，双膝上正放着一架琴。手中的琴弦轻轻颤动，发出哀怨凄冷的琴音，四周的江水似乎都被这琴音所吸引，泛起层层涟漪。
而那男子的眉宇间仿佛藏着无尽的哀伤凄楚，身上衣着虽然简陋单薄，但也掩盖不了流露出的一种文雅气韵，尤其是那男子的面容，竟与屈昭景几分相似，只是气质更为柔和温婉。
随着琴音起伏，江边的潮水也不停的起起落落，不断的拍打着岸边。江风裹挟着咸腥水雾扑面而来，巫小乙的衣袍下摆已凝出数滴寒露。
琴声渐止，余音袅袅。男子缓缓起身，望着江水沉默不语。
巫小乙则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是的，因为他不能动，似乎被禁锢在这块巨石之上。
江面腾起薄雾，琴师的面容在雾气中忽明忽暗。望着江面不停翻涌的水域，神情凄迷。他抬起手，轻轻拂过水面，泛起的涟漪在月光下闪烁，仿佛诉说着无尽的哀伤。
“父亲……”短短两个字，带着那名男子无尽的惆怅。
巫小乙听到这两个字，心中一震，看着男子那哀伤的神情，他似乎也被这种情绪所感染，内心的悲怆油然而生。
男子缓缓转过身，他的目光穿透雾气，直直地落在巫小乙身上。
两人就这样四目相对。
巫小乙的心头一震，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紧紧抓着，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男子缓缓地睁开眼睛，目光如电，直直地穿透巫小乙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