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曹孟德追风过河

嗡!嗡!嗡!

一层层弩箭像水一样泼了出去,落到地面,溅起血肉模糊。

跟着彭脱,一头撞进陷阱里的汝南黄巾军们,此刻就如无头苍蝇一般,四处奔逃嘶喊。然而,除了西面喋喋不休的箭雨,北面密密压压的步卒,也扛着大盾,举着长枪,一步步的逼近。

两面夹击下,能够供这些汝南黄巾军逃窜的空间越来越小,聪明些的顿时发现了没有敌军的东面,然而正当他们想要从这个方向逃跑之时,北面那支部曲却抢先一步,阵型裂开,分出部分兵卒,霎时将东面也一同包裹了起来。

可这还并不是最为致命的,原先渡河时较慢的,以及在半途中走散的剩余黄巾军们,根本不知道前方是个陷阱。他们只看到汉军营寨内飘摇的火光和震天的嘶吼,还以为自家大帅已经偷袭得手,正在肆意厮杀。

怀揣着不甘落于人后,先到先得,后到的就没东西抢等各种心思,这些兵卒奋力的冲向了这座沿洧水而立,灯火通亮的汉军营寨,就如一团团自投罗网的飞蛾,却恰好将营内搏命逃窜之徒的最后生路活活堵住。

“哼,不堪一击!”

鲍韬嗤鼻一笑,捏着马鞭扮起了名将姿态,“尔辈被称为蛾贼,倒不是没有道理的。一冲即溃,无头无脑,混如散沙。也不知道彼辈是如何能够纵横颍川、汝南,攻烧属县为害弥广的!”

周遭几名同样出身泰山的将佐,闻言纷纷点头赞同自家少君。

鲍韬得意一笑,旋即又将马鞭往北面和东面一圈,“今夜那些东阿子,倒是挺安分的,居然真就按照战前军略所定,只做压迫包围,将杀伤事宜交予我们。”

说着,他偏了偏头,看向兄长鲍信,“兄长,此战我军斩首必然排在张阙之上!”

鲍信眯着眼睛,没有理会弟弟的言语,而是认认真真的盯看着东面战势。

“张阙亲自率领的三千骑兵哪里去了?”

一股疑问自大战伊始就开始萦绕在他心中,蓦然间,一丝灵光闪过,那日张阙在洧水上游伸手抓风的动作跃然眼前。

下意识的,鲍信也伸出了手,狂卷的风拍打着他手臂上的甲片,发出一阵刺耳的哗啦声。

某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涌现,难道张阙心中早已经有了灭黄巾,解长社之围的计策?而眼前这场战事,不过是他故意设局引诱?

自己又成了他抛下的诱饵!?

一念至此,鲍信急忙转头去看洧水对岸,所幸尚且沉默在夜色中的安静营寨,给了他几分慰藉。

然而心中的疑惑却依旧未消,眼前的战事明显已经大局抵定,张阙总不能是故意藏起麾下骑军,特意将此战功劳拱手让于自己吧?

他有如此好心?

就在鲍信陷入犹疑不定,身前战局愈发明朗之时,一名哨骑快马赶到。

“司马,西北新郑方向,发现一支陌生骑军!”

“什么?”鲍信瞬间悚然,急急发问,“多少人马?可看清旗号了?张…张校尉可也在那个方向?”

哨骑连忙摇头,“没见到张校尉,只有那支骑军,人数约摸千人左右,旗号……挂的是曹!对,就是曹!”

鲍信先是一愣,旋即大喜。

也不再理会眼前战局,除了让于禁留下压阵外。居然直接领着身边一众将佐,往着哨骑所指的西北方向,拍马疾行。

没有多久,鲍信刚刚驰出营门,便看到一支骑军停驻在火光琳琳之下。

一面曹字大旗在风中疯狂呼啸,旗下一人,身高七尺,细眼长髯,眉散鼻突,此刻正瞅着鲍信,开怀大笑。

“孟德!”

“允诚!”

许久未见的两个至交好友,紧紧握手,你拍拍我,我捶捶你,眼中俱是重逢的欣喜。

好半晌,等到情绪稳定之后,鲍信方才说道:“我以为孟德你也被困在长社城中呢!还想着等我率军击败波才,将你从城中解救出来后,该如何在你面前得意!”

曹操只嘿嘿一笑,没有答话。

鲍信瞪了瞪眼睛,装出一副凶狠模样,“怎得你不信?”

“当然相信,我在洛阳都亭跟随大将军整备兵甲之时,就已经听闻你在东郡做的好大事情!”曹操拍了拍鲍信手背,身子前倾,“半月就剿灭扫清纵横一郡的黄巾贼!你可知道,我闻知此事之事,以此佐酒,连喝了满满三坛,方才尽兴!”

鲍信挑了挑眉,正要吹嘘上几句,曹操却抬头看向隐隐传来喧哗的营寨,脸上露出喜色。

“果然有战事,却是不枉费我数十里奔驰!允诚兄,快,速速引我入营参战!”

鲍信很有些无奈,他当然知道曹操渴望立功的心情,但是……

“营中战事大局已定,孟德还是晚来了一步!”

曹操一愣,转而深深叹息起来。

“想来也是,此地有朱、皇甫两位天下名将,还有河内张公高这位后起之秀,怎么会想不到因风火攻之计呢!”曹孟德攥拳砸在马背上,仰天长叹,“可惜我却没有赶上这场大功!只能坐看波才授首,黄巾覆灭了!”

“什么因风火攻?什么波才授首,什么黄巾覆灭?”鲍信听得迷迷糊糊,一连三声反问。

曹操细长的眼睛霎时瞪大,伸手指向灯火通透,鼓噪不断的营寨,“那此时何来的战事?”

“是我们料定黄巾贼夜袭,故而设下圈套,瓮中捉鳖!”

曹操眼睛一眯,直接拨转马头,绕过营墙往着洧水河岸行去。

鲍信愣了一下,不知道想到什么,脸色也跟着大变,旋即拍马跟上。

未等二人来到岸边,曹操率先勒马,并望着东南方向迅速窜起的火光,以及慢慢开始蔓延的嘶吼喧哗,一时失神。

“原来他是带着三千骑兵过河纵火了!”

鲍信差点都把自己牙齿咬碎了!千般提防,万种防范,结果又上了张阙小儿的套!到了此时,再回溯东武阳那一战,鲍信已经十足肯定,幕后主谋肯定不是陈宫,而是张阙,自己居然一直都怪错了人。

“他?”曹操捕捉到鲍信话中信息,立刻侧头询问,“可是张阙张公高?”

“除了他,还能有谁!”鲍信气不打一处来,连提起张阙姓名都感觉恶心。

“允诚兄,火攻刚起,时机尚存!”曹操盯着大河对岸,目光灼灼,“我们不能就这般隔岸观火,你麾下有多少骑兵,马上召齐,与我合兵一处。”

“咱们也过河,来个火中取栗!”

鲍信也不是优柔之人,听到曹操这么说,马上颔首称好,“我麾下有近千骑兵,阿韬,你来统率,随孟德渡河!”

然而,鲍信连喊几声,却根本没有听到自家弟弟的回应。

他往身后一扫,只见刚刚还在跟在自己身后喋喋不休的鲍韬,已然不知所踪。

“司马……刚刚有人来报,说是发现了汝南黄巾贼首彭脱迹象,鲍军候带着麾下兵卒前去追击了!”一名吏员战战兢兢的禀报道。

鲍信闭上眼睛,轻叹一声后,对着曹操正色肃然说道:“那就由我亲自率领麾下骑兵,与孟德你一起过河。”

曹操根本就不关心究竟是谁率军,他的眼睛半分也没有离开过对岸,而随着那处火光愈发嚣狂,宛如焚城一般势不可挡的往前蔓延,他脸上的神色也愈发急躁起来。

“过河!过河!过河!”

接连三声,曹操居然没有选择去往上游水势平缓之处寻找过河之地,而是径直跳下马,开始解起了身上甲胄,俨然是要强渡眼前这片已经被风吹得汹涌澎湃的河段。

“抱着马首,随我一起浮河而过。上岸之后,直冲敌营中军大帐!”

说话间,曹操已经俯首牵着战马踏入河水之中。

五月间的河水并不冰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对岸燃起的大火,甚至感觉有些温热,但是随风而狂躁的波浪,推搡得曹操几乎难以站立。

所幸,这个时候,以夏侯惇为首,一众曹氏骑兵也纷纷入水,鲍信也牵着马站在了他的左边。

河面顿时安稳。

曹操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仰头长笑。

“我曹孟德来也!”

“过河!过河!过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