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你为何要如此对我?”

姚纤婀最近很焦虑。

四月前程渁同她告别时,明明允诺抵达长安后会即刻回来接她,如今却音信全无。

程渁为何无故失踪?一番收拾之后,她决定前往长安相寻。

——

哪怕沿途饱经跋涉之苦,但在见到巍峨城墙下那醒目的大字“长安”,姚纤婀开心了笑了,马上就能见到他了,这一路的艰辛都值得。

然下一刻,她却感到头晕目眩,晕倒在叶子怀中。

一道阳光射入橱窗,姚纤婀睁开朦胧的睡眼,她蓄力撑起身子环顾四周,屋内摆设简陋,但还算整洁。见叶子端着瓷碗靠近,浓郁的药味扑进鼻尖,她濡了濡干渴的喉咙,“我这是?”

“小姐,你染上风寒,眼下我们正在长安的一处客栈下榻。”

姚纤婀并未回话,而是接过药碗将药汁一口气吞下,又掀开被褥,将衣衫整理后眼看着就要站起,被叶子阻止,“小姐,你要干什么?大夫说你这风寒可马虎不得,若不好好静养,容易落上咳疾。”

姚纤婀蛾眉紧蹙,星眸含忧,纤指绞着丝帕,“程渁说过会回临安接我,如今下落不明,他一定遇到难事。我一刻也等不了——”

说完轻轻推开叶子,从衣桁上取下披风,朝外走去。

刚跨出门槛,一阵风袭来,姚纤婀便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她被叶子搀扶着走在路上,喘如游丝,汗似碎玉,犹如败落的海棠在路上飘摇。

按照程渁给的地址,来到朱雀街的东段安仁坊,雄宅华楼林立,她几乎将所有门匾看遍,但未见“程宅”二字。

叶子东张西望,忽而瞥见一牌匾刻着两个醒目的大字,“东宫”。不由得尖叫起来,“天啊,那个程公子,居然是大唐太子的邻里。”

姚纤婀眸光却盯着前方,莲步匆匆,朱钗斜坠,此刻她只想尽快寻到程宅。至于程渁是何人,是龙凤权贵亦或是无名小卒,她都不在意,当初救下他时,他本就一无所有。

她拉起叶子的手,朝朱雀街的另一方向走去。一路上,秋风萧瑟,姚纤婀咳得更厉害了,三寸气悬丝上露,脸色病白更甚霜雪。叶子见状,急忙将她扶到路边的石椅坐下。

不出半会,旁边的华楼里走出一小厮,见她二人衣衫简朴,出声驱赶,“走走走,这石椅是我们七宝琉璃斋的,别影响我们做生意。”

见他脸露不屑之色,叶子气得跺脚,倒是姚纤婀目光一亮,七宝琉璃斋她曾听程渁提过,是长安城首屈一指的宝珍阁,想到过两日有可能会造访程宅,不如趁机给他捎点礼物。

尽管小厮趾高气昂,但姚纤婀仍旧敛衽低眉,纤腰微折,如新月低悬,不卑不坑,“有劳小爷为我引路,我是来购玉的。”

小厮原本见她穿着素朴,此刻却进退如仪,行止若诗,闺秀风范浑然天成,不由得收起轻蔑的目光,化为恭敬笑意,“这位小姐,里面请。我们这七宝琉璃阁什么好玉都有,前几日太子殿下还在我们这购了一对玉镯,打算送给东宫未来的太子妃呢。”

姚纤婀淡淡一笑,她对这些天潢贵胄的事不敢兴趣,倒是小厮为了吆喝,越说越嘚瑟,“那对玉镯是西域极好的玉石雕制的,价值万两黄金。太子为了那人倒是破费心思,千叮咛万嘱咐我们掌柜不能出错,否则就要问责。”

小厮在旁说得津津有味,姚纤婀选中了一块玉坠,刚要掏银票时,叶子凑到她耳边小声嘀咕,“小姐,你这前付下去,我们的盘缠就所剩无几了。”

“无妨,咱们省吃俭用即可。我来长安寻他,总不好两手空空地进他家门吧。”她眸中星河依旧,爽快地付了钱款。

直到她们端着锦盒出了店内,小厮才摇摇头。方才听她主仆二人对话,显然不是长安城当地的名门小姐。来到异地他乡,她的情郎未能陪伴相随,她还要买这么昂贵的玉坠送他。

真是被爱情冲昏头脑了。

姚纤婀走在路上神情恍惚,看着玉坠咬咬唇,程渁,你到底在哪里?

忽见河上似乎有几条大船朝前荡来,随后听到有人高喊,“太子巡游,闲人勿扰。”人群将她和叶子冲散,紧接着她被人推搡,这个位置,河中的风景刚好一览无遗。

太子阵仗非同凡响,禁军侍婢护拥,远远就能瞥见船头的朱漆雕阑,华帆飞扬。

姚纤婀在人群中被挤得烦闷,不经意侧眸,可须臾间,刚好瞥见船头的青衣男子。

她娇躯骤然僵住,一股寒流从脚底窜到脑中,冻得无法呼吸。难道是自己所思所梦,那太子的脸庞与程渁的如出一辙。

她屏息凝视,注目于船头那人。青年身形挺拔修长,一袭青衣高雅如云,他朝身旁的女子低眉一笑,衬得深眸若寒潭映月,潋滟生辉。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程渁”就是太子李承渊的同音化名。同时,原本在心间蓄起的力量犹如风雨中的楼台倒塌瓦解,姚纤婀咬着牙,星眸流下了泪水。

她身子颤抖,看他拥着一华服女子,在国人的欢呼雀跃下笑意盎然。那女子貌美动人,举止端庄,似有风袭来,李承渊急忙脱下外袍为女子披上,紧跟着又接过侍婢端上来的一对玉镯,在众目睽睽之下,为她戴上。

看到这,她下意识地拢了拢披风,为了寻他,她已经染上风寒,可他却在此刻,将披风盖在别人身上。

他就那么温柔地握着她的手,眉眼间尽是宠溺与疼爱。原来他已经有心仪的女子,那之前在临安的一切又算什么?他又将她置于何地?

姚纤婀摇摇头,而她旁边的年轻少女,朝身边的情郎抱怨,“你看人家太子殿下,送的可是东西那么昂贵,我让你给我买件新衣你都不肯。”

朝夕玉镯?很好,愿同此镯,朝夕不离。

之前瞧程渁气质不凡,就知他出生在显贵人家。唯独没有想到,他居然隐瞒了他的真实身份,此承渊非彼程渁。还骗她说他喜欢她,要娶她为妻。是啊,她早该明白,一个男子若真有将她放在心上,岂会销声匿迹数月毫无音讯,连她写的书信也不回?

他在姚府住了八个月,他从来没送过她礼物,每当她提出要他陪同逛街时,他总是顾左右而言他,更别提此刻这价值不菲的玉镯。

于是,姚纤婀星眸刺痛,任由心上人的船辇滑过眼前的水流。

程渁,承渊,你为何要如此对我?有那么瞬间,她想将手中的锦盒砸进水中,可还是忍住了。

许是感受到她的注视,青年缓缓侧头,目光敏锐地捕捉到人群中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