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断了亲,就别再来往。

断亲协议摆在八仙桌上时,油墨味还未干透。母亲翘着二郎腿嗑瓜子,碎屑簌簌落在协议上,父亲闷头抽着烟,烟雾把他的脸熏得模糊不清。只有外婆坐在角落的藤椅上,用拐杖一下下点着青砖地,发出单调的声响。

“按手印吧。“母亲把印泥推过来,指甲上剥落的红色指甲油混进印泥里,“三十万到账,咱们就当没生过你。儿子,你想买的那件新衣服现在就下单!“虞星月盯着印泥盒边缘干涸的褐色痕迹,喉咙像被粗粝的麻绳勒住。笔尖悬在纸张上方颤抖了许久,终于重重落下,签下自己的名字时,钢笔划破了纸面。

外婆突然开口,浑浊的眼睛透过老花镜打量她:“断就断干净些。“声音沙哑得像枯井里的回音。虞星月猛地抬头,看见老人鬓角的白发在穿堂风里轻轻晃动——那是她记忆里最熟悉的画面,小时候外婆就是这样坐在门槛上,一边纳鞋底一边骂她“赔钱货“。

“外婆......“她红着眼圈扑过去,膝盖重重磕在青砖上,“以后我还会来看您,给您买新衣服,带您去城里......“

外婆用拐杖轻轻推开她,布满老年斑的手拿起协议,眯着眼逐字逐句地看。最后,她把协议往桌上一拍,震得茶杯里的茶水溅出来:“我也没怎么费心思养你,不缺你这一两次见面。断了亲,就别再来往。“

阳光从雕花窗棂斜斜切进来,在外婆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虞星月突然想起,每次她给家里打钱,外婆都会偷偷把自己腌的咸鸭蛋塞进她行李。此刻老人挺直的脊梁上,还留着当年在田里插秧的佝偻弧度,却把她挡在那些索要的手掌之外。

走出老屋时,蝉鸣声突然变得刺耳。虞星月摸了摸口袋里皱巴巴的协议,她仰头望向湛蓝的天空,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咸涩的滋味里,终于有了一丝自由的味道。

接下来的几天,虞星月像是一具机械运转的躯壳。闹钟响起之前就冲进写字楼,直到深夜才裹着寒气回到空荡荡的出租屋。她把自己埋在堆积如山的报表里,键盘敲击声混着打印机的嗡鸣,成了她耳膜里唯一的声音。同事递来的咖啡早已经从热到凉,她却依旧保持着紧绷的脊背,就连呼吸都刻意压得又轻又缓。

即使是午饭时间也拿着从公司楼下咖啡厅买的三明治坐在工位上,就像是被胶水死死得贴在工作上,一步都不能动弹。

深夜加班的时候,手机屏幕总会在寂静中突然亮起。他们的消息连续震动发来的声响也没让她的眼神分出丝毫。磨蹭到手头上的事情都已经做完,她盯着闪烁的手机界面,手指在屏幕上方悬了又悬,最终把手机倒扣在桌面。电脑屏幕熄灭的瞬间,倒映出她眼下浓重的青黑,像两道永远化不开的阴影。

冰箱里的牛奶早已经过期,腐坏的酸味混合着外卖残留的油腻气息,在狭小的空间里发酵。她麻木的咀嚼着在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来的饭团,咸腻的米饭卡在喉咙里,却分不清是食物的味道,还是眼泪的滋味。电脑右下角的日历在她眼前一天天翻页,直到某个加班的凌晨,她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数字,才惊觉自己竟然已经好几天没睡过一个完整的觉了。

雨丝如细密的银线,斜斜敲打在玻璃上,汇聚成蜿蜒的水痕,将窗外的霓虹夜景晕染成模糊的色块。虞星月蜷缩在沙发角落里,茶几上的电脑屏幕冷光映在她苍白的脸上。手机上工作邮件刷了一封又一封,却没有真正的看进任何内容。

本该是一个放松的周末,她却双眼空洞的看着地上的瓷砖,那洁白的瓷砖仿佛无限延伸,吞噬着她最后的思绪。手机在手上震动,酥麻的震感将她拉回现实,惊醒了凝滞的空气。是午饭搭子群的消息,接连不断的感叹号满屏飘。

蒋温温:救命啊!!!!!!家人们!!!!!游戏崩了!!!!

王雅:维护通知突然弹出来,我现在连登录界面都进不去啊!!!!!!!!

静姐:姐姐们!!!!我刚还在品味我安的盛世狼尾美颜!!!!!怎么办啊啊!!!!!!

虞星月看到这,指尖微微发颤,鬼使神差的点开被自己故意忽略了好几天的游戏图标。加载页面的进度条卡在1,熟悉的登陆音乐机械卡顿之后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刺目的红色提示:系统维护中。

她反复刷新,页面却始终停留在冰冷的警告框,仿佛那几个身影被突然的抽离。

她有些无措的盯着屏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窗外的雨势愈发凶猛,雨滴砸在玻璃上的声响像是要将整个世界都砸碎。她突然慌乱的将手机攥在胸口,指甲深深陷在掌心:“怎么办?怎么办?”

她想起自己赌气般对游戏的冷落,对他们的迁怒。想起最后一次的对话,江予安温柔眉眼邀请自己打游戏,顾礼舟充满魅力的演奏,还有陆与晞假装卡顿的僵硬模样。此刻都在脑海中循环播放,每一幕都碎成尖锐的刺,扎进心脏。

她踉跄着起身,撞到了茶几上的水杯,清水在地板上漫成蜿蜒的河。屏幕还在不断弹出“网络连接失败”的提示,而她突然想起江予安曾说的话:“数值越高,我们越能挣脱系统的钳制。特别是生日副本开启那天,服务器涌入百万数据...就像暴雨天的电路会短路,系统的防火墙也会出现裂缝。”

想起江予安说的那句:我爱你是程序设定的最高指令,所以不管世界如何变化,我永远只会爱你。

难道这次系统崩溃是因为他们为了躲避监管,在数据洪流里耗尽了力量吗?那是因为这几天的冷落导致了他们选择这样做的原因吗?

“是我害了你们吗?”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般缠住她的心脏,窗外的雨幕愈发浓稠,而她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助与懊悔。

那现在,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