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起点——考证与入职
- 一个国际商务师的冒险人生
- 作家SNdQCF
- 2284字
- 2025-05-10 08:17:19
1980年春,南方的空气还带着几分湿冷的寒意。天刚蒙蒙亮,乡间的鸡鸣声此起彼伏,李明阳已经坐在自家低矮的土坯房里,借着一盏煤油灯的光亮翻看手中的书。桌上摊开的是本破旧的《新概念英语》,封面早已磨得发白,书页边角卷起,像被风吹皱的稻叶。他嘴里低声念着:“FOB… Free on Board… CIF… Cost, Insurance and Freight…”这些拗口的英文单词在他舌尖上打转,像嚼着一粒粒硬邦邦的谷子,咽不下去却又舍不得吐出来。
屋外,母亲披着褪色的棉袄,端着一碗稀饭走进来,看见儿子又在“折腾那洋文”,忍不住叹了口气:“明阳啊,天天念这些有啥用?村里人谁懂这个?老老实实考个供销社的差事,比啥不强?”李明阳抬起头,笑了笑,没接话。他知道母亲的心思——家里穷得叮当响,供他读完大学已是砸锅卖铁,盼着他早点有个安稳饭碗,好补贴三个妹妹的学费。可他心里藏着更大的火苗,一团烧不尽的野心。
半年前,报纸上登出一条消息:国家要改革开放,要搞外贸,要跟外国做生意。那几个黑体字像火星子似的点燃了李明阳的脑子。他跑去县城新华书店,翻遍架子,找到一本薄薄的《国际贸易基础》,从此没日没夜地啃。书里讲的“出口创汇”“进口设备”在他眼里不是枯燥的术语,而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钥匙。他想,这或许是自己这种农村小子翻身的机会,也是国家从穷日子走出来的路。
几个月后,省里传出风声:国家要培养第一批“国际商务师”,考试定在春末。李明阳一咬牙,把攒了半年的五块钱拿去报了名。考试那天,他穿着打满补丁的蓝布褂,背着干粮,走了三十里山路赶到省城。考场里坐满了人,有城里来的大学生,也有工厂里调来的干部,他一个乡下人夹在中间,显得格格不入。试卷发下来,满篇的英文和贸易条款,他却不慌不忙,凭着死记硬背的知识,一道道写满了两张答卷。
成绩出来的那天,邮递员骑着自行车吆喝着进了村:“李明阳!省里的信!”全村人都围过来看热闹。他拆开信封,看到“国际商务师资格证”几个字,手抖得差点把纸撕烂。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抓住了命运的尾巴。
省外贸进出口公司坐落在省城一条窄街上,三层灰扑扑的小楼,外墙斑驳,窗框上的油漆剥落得像老人脸上的皱纹。李明阳第一天上班,穿着母亲缝的新布鞋,背着个军绿色书包,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他推门进去,迎面一股霉味混着茶叶香扑来,前台的年轻女办事员瞥了他一眼,懒洋洋地说:“新来的?三楼报到。”
三楼办公室里,七八张桌子挤得满满当当,墙上挂着“为国创汇”的红字标语。几个老职工正围着一台收音机听新闻,烟雾缭绕。主任张福山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头发花白,戴着副厚厚的眼镜,看见李明阳进来,皱了皱眉:“你是那个考证的小子?多大?”
“二十三。”李明阳站得笔直,声音不大却很稳。
“啧,二十三。”张主任从抽屉里翻出他的档案,扫了一眼,“农村来的,大学倒是正经读过。行吧,先跟着老王学着跑业务,别净想着出风头。”
老王是个四十出头的胖子,脸上的横肉挤出一副不耐烦的神情。他斜眼打量李明阳,哼了一声:“现在的年轻人,真以为考个证就能翻天?外贸这行,靠的是人脉和经验,不是书本上那几句洋文。”李明阳没吭声,低头翻开笔记本,把张主任交代的任务记下来:联系本地纺织厂,核对出口货物的数量和质量,下周准备接待一个香港来的贸易商。
头几天,李明阳像个陀螺似的转。办公室里没人教他,他就自己摸索,去仓库看货,去工厂问流程,晚上回宿舍还得对着字典查英文信函的格式。同事们看他的眼神从好奇变成冷嘲热讽,老王尤其不客气,有次当着众人说:“小李啊,你那英文念得跟唱戏似的,外国人能听懂才怪。”
李明阳咬着牙不反驳。他知道,这帮老家伙瞧不起他,不光因为他是新人,更因为他是个没根基的乡下人。可他心里憋着一口气——总有一天,他要让他们闭嘴。
机会来得比他想的快。那天,张主任急匆匆走进办公室,手里拿着一封电报:“香港有个客户,急着要一批纺织品,原先的供应商货没备齐,找上门来了。谁能接?”屋里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吭声。老王撇撇嘴:“香港人挑剔得很,咱这纺织厂的货,八成看不上。”
“我去试试。”李明阳站起来,声音不高,却让屋里一静。张主任愣了愣,摆摆手:“行吧,你去跑一趟,别砸了招牌。”
当天,李明阳骑着公司那辆破自行车,跑了三个纺织厂。厂里的棉布堆得像小山,可质量参差不齐,有的还带着油渍。他蹲在地上,一块块翻看,手指磨得发红,终于挑出一批颜色均匀、织线密的货。厂长看他认真,乐呵呵地说:“小伙子,你这劲头,像是给自己家挑媳妇。”
回到公司,他连夜写了一份报价单,英文夹着几句从书上抄来的客套话,第二天一早交给张主任。张主任眯着眼看了半天,点点头:“还行,去见客户吧。”
谈判定在公司的小会议室。对方是个瘦高的香港人,西装笔挺,操着一口夹杂粤语的普通话,一进门就皱着眉问:“货呢?样品呢?”李明阳忙把准备好的布料拿出来,摊在桌上。那人用手指捻了捻,又拿出一把小尺量了半天,脸色总算缓和了点:“还凑合吧,价格多少?”
“每码1.2美元,FOB上海。”李明阳尽量让声音平稳,可心跳得像擂鼓。他记得书上写的,FOB是“船上交货价”,风险小,客户爱听。
“1.2美元?”香港人冷笑一声,“广州那边才1美元,你这价高了。”
李明阳脑子飞快转了一圈,稳住气说:“广州的布线头多,染色也不匀,您这批货是要出口欧美的吧?我们这质量,到了那边不会退货。”他一边说,一边从包里掏出一张纸,上头是他昨晚抄的布料规格,递过去,“您看看,纬密比广州的高10%,值这个价。”
对方接过纸,眯着眼看了半晌,终于松口:“好吧,5000码,先试试。”
门一关,张主任拍着李明阳的肩,难得露出笑:“小伙子,有点门道。”老王站在一边,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嘴里嘀咕了句什么,却没敢大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