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瑞克的脸颊贴在冰冷的金属舱壁上，嗅觉先于意识苏醒——那是混合着铁锈味的焦糊气息，像有人把电路板扔进了燃烧的塑料堆。他喉咙发腥，左手摸索到腰间的脉冲枪，指腹触到安全锁的瞬间，耳边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别动。“沙哑的女声从上方传来，带着电流般的颤音，“你的船员被感染了，现在他的瞳孔应该已经泛紫。“
艾瑞克猛然抬头，看到一个沾满灰渍的白大褂下摆。莱拉正半跪在逃生舱顶部，手中的激光切割器还在冒着青烟，她的右耳后方有道新鲜的划伤，血迹顺着下颌滴在锁骨处，形成一道暗红色的轨迹。
“你是谁？“艾瑞克按住腰间的徽章，金属边缘刺痛掌心，“怎么知道——“
“没时间解释。“莱拉截断他的话，扔下切割器，伸手拽住他的胳膊，“联盟舰队还有27分钟到达，他们要把这颗星球炸成量子尘埃。跟我走，或者留在这里变成病毒宿主。“
艾瑞克的目光扫过逃生舱内，原本蜷缩在角落的船员此刻正以一种扭曲的姿势蠕动，他的手指已经变成紫黑色，指甲像昆虫外壳般裂开，正发出含糊的嘶吼。艾瑞克咬牙爬出战舱，扑面而来的紫色迷雾让他鼻腔发辣，远处的山脉在雾气中忽明忽暗，那道巨斧般的轮廓此刻清晰得令人心悸，仿佛是某个巨人随手插在大地上的武器。
“他们叫它'诸界黄昏之痕'。“莱拉递给他一个过滤面罩，自己则戴上护目镜，“三天前，有艘贸易船用这种紫色香料当压舱物，结果整船人都变成了只会撕咬的怪物。现在这种迷雾已经渗入大气循环，被感染的生物会攻击一切未被污染的生命体。“
两人贴着山壁前进，艾瑞克注意到岩石表面布满类似符文的刻痕，有些符号与他在怪物身上看到的紫色纹路如出一辙。突然，地面传来震动，一群形似蜥蜴的生物从雾中窜出，它们的鳞片下流动着紫色荧光，尖牙上滴落的唾液腐蚀着岩石。
“躲到我后面！“艾瑞克推开莱拉，举枪射击。脉冲光束在雾中划出绿色轨迹，却只让那些生物发出更尖锐的嘶鸣。莱拉突然拽住他的手腕，将他推向左侧的岩缝：“它们对声波敏感！用你的通讯器发出次声波频率！“
艾瑞克瞬间会意，扯下头盔上的通讯模块，快速调整频率。刺耳的尖啸声中，那些生物突然集体蜷缩在地，鳞片下的荧光开始紊乱闪烁。莱拉趁机甩出一枚电磁脉冲弹，强光闪过，蜥蜴群抽搐着化作焦黑的残骸。
“你怎么知道这些？“艾瑞克喘息着问，目光落在莱拉胸前晃动的吊坠——那是枚古铜色的硬币，正面刻着北欧神话中的世界树，背面则是把交叉的斧头。
“因为有人给我留了线索。“莱拉摸向吊坠，声音突然低沉，“三个月前，我收到一个匿名包裹，里面是这枚硬币和一段影像。影像里有个老人说，当紫色迷雾笼罩群星时，真正的文明携带者会成为病毒的载体，而我们……“
她的话被一声巨响打断。前方的山壁突然裂开，露出黑洞洞的入口，某种金属摩擦声从深处传来，像是有人在撬动千年未动的石门。莱拉的瞳孔突然收缩：“是那里！传说中存放'妙尔尼尔之姊妹'的地方——“
“谁允许你们靠近这里？“
冰冷的声音从阴影中响起，艾瑞克只觉眼前一花，脖子已经被某种坚硬的物体抵住。那是根由兽骨和金属混合制成的长矛，矛头还沾着新鲜的血迹。持矛者从黑暗中走出，高大的身影笼罩着破旧的皮质斗篷，露出的手臂上布满战斗留下的疤痕，右耳戴着三枚骷髅耳钉，在紫色迷雾中泛着诡异的光。
“奥克，霜狼部落最后的战士。“男人开口，声音像两块岩石互相摩擦，“你们身上有文明的气味，也有病毒的臭味。说，是来窃取武器的，还是来送死的？“
艾瑞克注意到奥克腰间挂着的头颅——那是某种智慧生物的头骨，眼窝处嵌着紫色水晶，显然是被病毒感染后的产物。莱拉却突然伸手按住奥克的长矛，护目镜下的眼神亮得惊人：“我们是来取毁灭之斧的。三个月前，你的部落被紫色迷雾袭击，你的妻子和女儿……“
“闭嘴！“奥克的瞳孔骤缩，长矛瞬间压进艾瑞克颈部皮肤，鲜血渗出，“你怎么知道这些？“
“因为给我线索的人，也给了你任务。“莱拉从口袋里掏出那枚世界树硬币，翻转过来，背面的斧头纹路突然发出微光，与奥克斗篷下露出的护腕纹路完全吻合，“他说，当两个携带者相遇时，守墓人会出现。而你，奥克，是守护毁灭之斧的最后一道防线。“
奥克的表情瞬间剧变，像是被人扯开旧伤疤。他后退半步，长矛垂到地上，喉咙里发出压抑的低吼。远处的天空中，一道绿光划破紫色迷雾——那是联盟舰队的先头部队正在进行轨道扫描。
“他们来了。“艾瑞克按住脖子上的伤口，“如果不想让这把斧头和整个星球一起被炸碎，就带我们进去。“
奥克盯着莱拉手中的硬币，突然伸手扯开斗篷。他的左胸有道狰狞的爪痕，从锁骨一直延伸到腹部，伤口周围的皮肤呈现出未被感染的健康肤色，却围着一圈紫色的结痂，像是被某种力量硬生生遏制住的病毒扩散。
“跟紧我。“他转身走向石门，从腰间扯下一串骨哨，吹出复杂的音调。石门内部传来齿轮转动的轰鸣，尘封万年的入口缓缓开启，门缝中漏出的冷光里，漂浮着无数冰晶般的颗粒——那是被冻结的病毒样本，在黑暗中闪烁着死亡的光泽。
莱拉踏入石门的瞬间，手腕上的生物监测仪突然发出警示。她低头看去，屏幕上显示的心率曲线正在与某种远古的频率共振，而艾瑞克口袋里的徽章，此刻正隔着布料发出灼热的光。奥克回头时，艾瑞克注意到他的瞳孔深处有微弱的紫色光芒闪过，像是随时会爆发的暗火。
“记住，里面的每一道陷阱，都是用文明的骸骨堆砌而成。“奥克的声音在空旷的通道里回荡，“而我们要找的斧头，从来不是用来拯救文明的……它是用来终结失败的文明。“
通道尽头的石壁上，突然浮现出成排的浮雕。艾瑞克瞳孔收缩——那些雕刻的不是英雄史诗，而是无数文明被病毒摧毁的场景：整个星球的居民互相残杀，城市在紫色迷雾中化为灰烬，甚至有高等文明用黑洞武器自我毁灭，只为阻止病毒扩散。莱拉的呼吸变得急促，她终于明白那个匿名者的真正意思：古代武器不是抗体，而是文明自我了断的手术刀。
“等等。“她突然抓住奥克的斗篷，“如果这把斧头是用来毁灭文明的，那我们……“
“嘘——“奥克突然按住她的嘴，长矛已经指向前方。通道尽头的黑暗中，有某种庞大的生物正在苏醒，它的呼吸声像远古的飓风，卷起的气流中夹杂着人类的头骨和机械残骸。而在那具生物的胸口，镶嵌着半把散发着幽蓝光芒的斧头，斧刃上凝结的不是铁锈，而是某种紫色的结晶状物质。
“那是……被病毒侵蚀的毁灭之斧。“莱拉的声音里带着颤抖，“它和病毒已经融为一体，现在是个活着的武器。“
艾瑞克摸向腰间的脉冲枪，却发现徽章正在发烫，某种不属于他的记忆突然涌入脑海：父亲临终前的微笑，以及他附在耳边说的最后一句话：“当你找到那些武器时，记住它们的真正用途——不是杀戮，而是……“
剧烈的震动打断思绪，联盟舰队的主炮已经锁定星球坐标。奥克突然举起骨哨，吹出一声悠长的哀鸣。通道两侧的石壁上，无数机械傀儡应声苏醒，它们的关节处插着生锈的刀剑，眼眶里跳动着紫色的火焰，正是三个月前袭击艾瑞克飞船的那种怪物。
“它们是第一批被感染的文明守护者。“奥克握紧长矛，“现在，该让这些可怜的灵魂安息了。“
莱拉突然抓起艾瑞克的手，将他的徽章按在石壁上的某个凹槽。徽章发出强光，那些浮雕上的紫色纹路竟开始消退，露出底下原本的图案——那是一群外星人正在将病毒封印进武器的场景。艾瑞克恍然大悟：“这些武器不是用来毁灭文明的，而是用来封存病毒的容器！“
就在此时，通道尽头的巨斧突然发出轰鸣，病毒结晶开始剥落，露出底下真正的斧刃——那是用某种反物质打造的利器，刃口流动着银白色的光芒，与紫色病毒形成鲜明的对立。奥克的长矛突然断裂，他张开双臂，露出胸前的紫色结痂：“来吧，斧头需要宿主才能激活。而我……已经被病毒标记了。“
莱拉想阻止他，但艾瑞克已经明白奥克的意图。他按住莱拉的肩膀，低声说：“还记得那些浮雕吗？文明的抗体从来不是武器本身，而是愿意成为容器的人。“
奥克转身时，脸上竟露出释然的笑容。他走向巨斧，紫色结痂开始脱落，露出底下健康的皮肤。当他握住斧柄的瞬间，整个遗迹开始震颤，所有的机械傀儡同时跪下，紫色火焰从眼眶中熄灭。而在星球之外，联盟舰队的主炮光芒突然诡异地偏转，射向正在逼近的紫色迷雾云层——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艘巨大的黑色飞船，船身刻满与病毒相同的纹路。
“看！“莱拉指向天空，紫色迷雾正在退潮，露出被包裹在其中的真相：整个星球其实是个巨大的武器库，而他们找到的毁灭之斧，只是冰山一角。艾瑞克的徽章此刻完全嵌入石壁，更多的坐标出现在他的视网膜上，那是分布在各个星系的古代武器所在地。
奥克单膝跪地，巨斧插在他面前的地面，刃口倒映着三人的身影。他的皮肤已经恢复正常，唯有瞳孔深处还残留着一丝紫色，像是永远无法抹去的印记。
“下一站，该去寻找奥丁的永恒之枪了。“莱拉握紧手中的硬币，“但在那之前……“
她的话被通讯器里的杂音打断。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电流般的失真：“干得不错，文明的携带者们。不过要记住，病毒的传播速度远超你们想象。下一个被感染的文明，可能就在你们的身后。“
艾瑞克猛然回头，却只看到紫色迷雾中隐约的人影——那是个穿着长袍的老者，手中握着与他父亲同款的徽章。老者朝他们点点头，转身消失在雾中，留下一串风铃般的笑声。
毁灭之斧的光芒照亮通道，三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远处，联盟舰队的指挥官正在犹豫是否开火，而他们不知道的是，真正的战争才刚刚开始——不是对抗病毒，而是对抗那个将文明视为病毒载体的古老存在。
当艾瑞克捡起奥克断裂的长矛时，他注意到矛柄内侧刻着一行小字：当你凝视抗体时，抗体也在凝视你。这句话在他脑海中回荡，与父亲的遗言重叠，终于拼凑出那个令人心惊的真相：他们不是在寻找抗体，他们自己就是抗体的一部分。
紫色迷雾渐散，新的星图在眼前展开。三个不同世界的人，带着各自的伤痕与使命，握紧了手中的线索。而在宇宙的某个角落，无数双眼睛正透过星门注视着他们，那些眼睛里有期待，有恐惧，还有某种超越时间的悲悯——因为他们知道，这场关于文明存续的战争，从来没有胜利者，只有幸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