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刀刃没入,让他止不住的打了个寒颤,紧接着剧烈的疼痛像是有人用手撕裂了他的胸腔。
喉头瞬间涌上一股腥甜,过往的一切如同一副漫长的画卷在眼前铺开。
司长命从小便觉得,既然自己命数已定,那不如活得开心点。
这些年爹娘为他遍寻奇人异士都无果,他嘴上说着不在意,其实每每拿着钱出去当“散财童子”,助人为乐行侠仗义的时候,内心深处都是在希冀着,他多积攒点功德,说不定上天能大发慈悲让他多活几年。
没有人会好端端地想死,他锦衣玉食家财万贯,父母也是伉俪情深对他宠爱有加,他更没理由想死。
可是过往没有哪一刻,让他像现在这样,恐惧的感觉弥漫了全身。
当真正面临死亡的时候,他才发现,原来他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想活着。
明明,他都已经找到可以续命的方法了……
他费力的偏过头去看向旁边的人,只看到一抹红色的虚幻残影向他奔来,他想伸手,却抓不住。
意识再次复苏的时候,最先感知到的,是氤氲在空气中的木质香气。
然后是一阵丁铃当啷的声响,像是一堆首饰的碰撞。
“抠门鬼,他醒了!”
耳边传来一道清脆中带着些俏皮的女声。
司长命睁开眼,看见一个十五六岁苗疆打扮的少女站在面前。
她头上戴着一顶工艺繁复的银冠,錾刻的蝶翼随着她的动作轻颤,水滴状的银色流苏晃荡在额前,手腕脚腕上都绑着一串串震动的银铃。
再看四周,是个看起来陈旧,但物品摆放却很整洁的小店,架子上的货物杂七杂八,没个主题,仿佛什么都卖。
博古架后面的纱幔忽然轻轻晃动,一只骨节修长的手缓缓拨开帘布,腕上镶着碧玺的金镯顺着抬起的手臂滑落。
“还好有惊无险,”穆辛慢悠悠走到他旁边坐下,“不然我这还没开始谈的生意就要飞了。”
司长命看到他手中拿着一只羯鼓,揉了揉还有些发胀的脑袋,这才猛然想起什么,一摸自己胸口。
那处被弯刀捅了的地方,上好的锦缎已经破了一个大洞,说明那时候确实不是梦,他是真的实实在在地被扎穿了。
可他竟然没死?而且还完好无损,难不成……
他不敢置信地盯着穆辛:“你还会起死回生?!”
看来这回他是真有救了!
穆辛叹了口气:“那司公子恐怕是高估在下了,我还没那么大的本事。”
“那是怎么回事?”他按着自己胸口,被刀刃洞穿得痛感还历历在目,“我明明被那个胡姬给捅穿了心脏!”
“还能因为什么?因为你命不该绝呗。”那个苗疆少女忽然开口。
她说着一脸兴奋地凑到司长命面前,舔了舔嘴唇道:“你这个神奇的体质,看起来给我炼蛊非常不错!要不要试试啊?”
语毕她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竹筒,刚准备打开,被穆辛用一只匕首挡住。
“伊岚,你要是敢在这里放出你那些臭虫子,我保证它们每一只都有来无回。”
伊岚撇撇嘴,切了一声:“不放就不放嘛,抠门鬼,洁癖精!”她冲着穆辛做了个鬼脸,然后转身跑了出去。
穆辛眯了眯眼:“店里不听话的伙计,见笑了。”
司长命到现在还是一头雾水。
穆辛脸上带着浓厚的兴趣:“没想到,你这体质竟然还有如此特殊之处。”
“特殊?”
“本来你确实是要死了,不过那个大师说得真的很准,说你能活到二十五岁,你就得整整活到二十五岁,在这之前,凡是能致命的伤害,对你来说应该都可视作无效。”
司长命消化了一会儿,一时不知道是哭是笑,他这难道还算是,因祸得福了?
“那那个胡姬呢?你抓住了?”
穆辛抬手,“砰砰”敲了敲刚刚放在桌上的羯鼓:“喏,在这呢。”
“什么意思?”司长命看着那有些破旧的鼓,“她变成鼓了?”
“她本来就是一只鼓。”
穆辛起身,把那只羯鼓放到了身侧的博古架上,又在旁边点燃了一只线香。
司长命这时候才看到,他这店里,靠墙的一整面柜子里全是满满的香料,每个货架上也摆着各种各样的香炉。
穆辛望着那只羯鼓,轻声开口道:“有主人的器物,如果产生的感情链接足够深刻,有一些就能生出灵性,化为器灵。鼓女,一般都喜欢化成自己主人的样子。”
“但是如果离开主人太久,成了无主之物,而灵气又未消散的话,就会变成恶灵,慢慢失去人性。”
司长命听懂了:“你是说,那个胡姬,其实是鼓女变的?那弯刀呢?和这有什么关系?”
“弯刀只是她的武器,或许是她主人生前,喜欢舞刀吧。最近京城里发生的这几起案件,应该都是她所为,但她善于藏匿,要不是今日失控发狂,我或许还没这么快能抓到她。”
不知为何,听到这司长命像是松了口气:“这么说,这些事情和小刀真的没有关系。”
穆辛却是轻笑了一声:“如果再不抓到他,恐怕他很快就会变成下一个鼓女。”
司长命也猜到了:“所以,他一直握着不肯放的那把弯刀,其实才是他的本体?难怪他饭量那么大。”
穆辛道:“饭量大,是他快要失控的表现,因为灵气不受控制,所以会有饥饿的假象,如果他一直是这个状态,那吃多少也是感觉不到饱的,至多能缓解一下身体上的不适。”
司长命忍不住皱眉:“那抓到他之后,要怎么办?”
“失去主人的器灵,如果长留人间,通常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或者执念,只要能帮他了了心结,自然就不会变成恶灵了。”
穆辛说到这语气夸张地痛惜道:“唉,要不是司公子你突然打乱了我的节奏,原本我今天就能抓到他了,现在你给他喂了这么多东西,他有了力气,恐怕就更难抓了,你打算怎么赔我的损失?”
司长命尴尬地笑笑:“这是意外。”
穆辛眼里划过一道狡黠的光:“那司公子给点补偿,不为过吧?”
“好说好说。”能用钱解决的事,对司长命来说都不算事,“穆老板觉得多少合适?”
穆辛手指在桌上点了点,道:“既然是意外,那情有可原,司公子就先给个一百两意思一下吧。”
“没问题。”司长命眼睛都没眨,掏出两张银票就送到了穆辛手里。
穆辛十分满意地收了。
司长命撒完钱,又问道:“穆老板,那关于替我改命的事……”
穆辛收了钱,心情十分愉悦,托腮看着他:“逆天改命不是轻易能做到的,司公子这一百两可不够。”
司长命立刻脱口而出:“如果只是要钱财,你尽管开口,多少我都可以给,如果要别的,只要我有的,也绝不是问题。”
穆辛摇摇头,感叹道:“难怪别人说,家有千金,行止由心,有钱就是好啊。”
他语气有些漫不经心:“不过,此事要等司公子帮我抓到了小刀之后,我才能仔细与你说。”
听起来他这是愿意帮自己了?司长命莫名有些激动。
“没问题,不就是找一把刀……”
司长命说着眼中忽然灵光一闪,“对了!我有个朋友,家里是开兵器铺的,或许能打听到消息。”
他说完朝门外看了一眼,道:“今日有些晚了,明天早上,我来叫你。”
司长命说完便匆匆离开了,像是生怕穆辛反悔。
穆辛盯着他的背影直至彻底消失,不知在想些什么。
后面忽然又响起了叮呤咣啷的声音,伊岚从里面走出来,一屁股坐在穆辛旁边,揶揄道:“抠门鬼,你这次是傍上一个财神爷了?”
“可是你那什么逆天改命的香术,不是早就失传了吗?而且你那破香炉也坏了,修不好怎么制香?你就纯粹想骗人帮你办事吧?”
穆辛沉默着没说话,只是又拿出刚刚收到的银票若有所思。
伊岚啧啧两声:“怎么了?你这老狐狸不会是看人家心思纯洁出手又大方,觉得良心不安了吧?”
穆辛把银票在手上颠了颠揣进了怀里,十分可惜道:“我只是觉得,刚才好像要的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