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殿外蝉鸣如沸,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砖上切割出明暗交织的格子,楚玄腰间的羊脂玉坠随步伐轻晃,鎏金冠冕上的东珠折射出细碎光芒,在他眉间凝成冷硬的光斑。这位十五岁的七皇子自幼在慈宁宫长大,月白锦袍上绣着金线云纹,袖口处还沾着太后新赏的伽楠香,此刻却因怒意而微微发颤。
“参见七皇子殿下!”
山呼海啸般的叩拜声中,云澈斜倚在窗边的梨木长榻上,指尖转动的凝华丹泛着温润光泽,丹纹如星轨般在掌心流转。他身着洗得发白的丹徒长袍,领口处还留着前日炼药时不慎烫出的焦痕,与楚玄的华贵锦袍形成刺目对比。少年抬眼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眼底却燃着淬过冰的火。
楚玄的丹凤眼扫过众人,最终钉在云澈身上。他注意到对方腕间缠着的粗布护腕,那是市井武夫才会用的东西,嘴角不禁勾起一抹嫌恶:“何人如此大胆?见本皇子不跪!”
声音未落,周明修已从人群中走出。此人年约十八,玄火堂少主的身份让他腰间悬着赤鳞玉佩,此刻正不动声色地向前半步,袖中暗扣的传讯玉简棱角硌得掌心发疼——只要激怒楚玄,今日便能借皇室之手除去云澈这个心腹大患。
云澈将丹药收入袖中,指腹摩挲着袖底藏着的青铜令牌。那是父亲留给他的遗物,缺角的北斗七星此刻正微微发烫。他起身时,衣袂带起案几上的《丹道真解》,书页翻飞间露出夹在其中的泛黄信笺,上面是父亲苍劲的笔迹:“星轨既定,逆者当生。”
“七皇子熟读《皇室礼仪》,”云澈开口时,声线如浸过雪水的竹箫,清冽中带着锐意,“可还记得卷三第五章有云:‘未成弱冠者,行颔首之礼即可’?”他目光扫过楚玄尚未褪去婴儿肥的面颊,“殿下今年十五,按律当以平辈之仪相见。”
殿内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于承趴在地上,肥胖的手掌将青砖按得发白,指甲缝里还嵌着昨日炼药时的草汁;石峰则握紧腰间长剑,剑柄上的饕餮纹与他紧咬的牙关同时发颤。楚玄的耳尖瞬间涨红,如同被戳破的胭脂盒,艳丽中透着恼羞成怒的狰狞:“你!不过是没落世家的废物,也配与本皇子讲规矩?”
“废物?”云澈轻笑,青色魂火骤然在指尖腾起,火舌吞吐间竟凝成北斗第七星的形状。三日前李浩被焚去修为的惨叫仿佛还在耳畔,此刻魂火映得他眼尾发红,“玄火堂少主张浩,被我以这团魂火炼去半条命时,也说过类似的话。”
楚玄本能地后退半步,腰间玉坠撞上廊柱发出清脆声响。周明修见状急忙上前,玄火堂独有的赤鳞劲气在掌心凝聚:“殿下莫被他唬住!不过是些旁门左道的……”
“住口!”
云澈暴喝一声,魂火如青蛟出渊,擦着周明修耳际钉入立柱。焦糊味混着皮肉灼烧的气息炸开,周明修的右耳已被高温燎去半片,鲜血顺着下颌滴在赤鳞玉佩上,晕开狰狞的纹路。立柱上的焦黑窟窿里,隐约可见魂火凝成的星纹——那是九星霸体诀的烙印。
文学殿内死寂如坟。于承感觉自己的心跳声震得耳膜发疼,偷偷抬头时,正对上云澈扫来的目光。少年眼底的寒意让他浑身一颤,却在对上云澈转瞬即逝的安抚眼神时,忽然想起三日前对方塞给自己的洗髓药液,玻璃瓶上还带着体温。
“七皇子莫不是忘了,”云澈缓步向前,鞋底碾碎青砖上的蝉蜕,“太学宫明令禁止学员动用家族私兵?”他每走一步,足底的风府星便亮起一道纹路,如同微型星辰在皮肤下游走,“还是说,皇室血脉便能凌驾于律法之上?”
楚玄后背抵上冰凉的青石墙,这才惊觉对方周身萦绕的魂力竟如此磅礴。那不是聚气境的绵薄灵气,而是如江海般浩瀚的星力,压得他胸腔发闷,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正在攥紧他的心脏。周明修终于捏碎传讯玉简,却在看到云澈袖口翻出的半片令牌时,瞳孔骤缩如针——那是唯有九星命定者才有的北斗残章!
“云澈!你可知辱骂皇子该当何罪?”楚玄的尖叫里带着破音,却在云澈摊开掌心时戛然而止。一枚刻着“玄夜”暗纹的玉牌静静躺在少年掌心,牌面纹路与三日前星象仪被毁时他在现场捡到的碎片完全吻合。
“私通玄夜组织,意图谋害学员,”云澈指尖魂力注入玉牌,空中浮现出楚玄的亲笔密信,“太学宫星象仪被毁那晚,殿下说自己在慈宁宫——”他忽然逼近,鼻尖几乎撞上楚玄颤抖的眉骨,“可掌灯太监的证词,为何与您的口供相差三个时辰?”
破空声骤起,十二名玄火堂精锐破窗而入。为首者手持阔刀,刀身上“玄”字暗纹与楚玄玉牌上的纹路遥相呼应。周明修见状狂笑:“云澈!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然而下一刻,云澈足底爆发出刺目青光,风府星九道纹路同时亮起。他化作流光在人群中穿梭,每一次抬手都有一道星芒闪过:左掌按在一名玄火弟子丹田,右指点向另一名弟子眉心,所过之处,经脉尽断者惨叫倒地,丹田碎裂者血溅当场。当第十道星芒划破最后一名弟子的咽喉时,云澈衣摆上甚至未沾一滴血,唯有发间沾着半片碎瓦,衬得眉眼愈发冷冽。
楚玄看着满地狼藉,终于崩溃般跪倒:“本皇子……本皇子今日便饶你一次!”
云澈缓步上前,指尖掠过楚玄颤抖的唇瓣,轻轻摘下他的鎏金冠冕。金冠在阳光下流转的华光,在触及魂火的瞬间化作铁水,顺着指缝滴落在楚玄绣着云纹的鞋面上,烫出焦黑的洞。
“记住,”云澈的声音轻如情人耳语,却让楚玄浑身发抖,“下次再敢用身份压人,我便将这些证据呈给太后。您说,她老人家若是知道,宝贝孙子竟与玄夜组织联手毁掉太学宫镇国之宝……”
楚玄猛然抬头,对上云澈眼底的森冷笑意,忽然想起坊间传闻——当年云澈之父龙天啸镇守蛮荒时,曾单枪匹马屠尽玄夜组织“地”字部三十六分舵。眼前少年眼底的杀意,竟与那位战神如出一辙。
周明修趁机混入人群,却在跨出门槛时被一道星芒钉住衣摆。云澈头也不回:“周公子,玄火堂勾结玄夜的证据,我已封入十二道魂印,大司命此刻应当已经收到。”他转身时,阳光穿过他耳后新添的伤痕,在地面投出蛛网般的阴影,“你猜,玄火堂是保你,还是弃你?”
文学殿外,夕阳将云澈的影子拉得老长。于承和石峰踉跄着扑过来,前者腰间的药囊还挂着云澈前日给的凝气散,后者剑柄上缠着云澈亲手编的剑穗。少年摸了摸于承发间的草屑,又拍了拍石峰腰间的剑:“走,去星象台。”
“去做什么?”石峰看着他染血的袖口,喉头滚动。
云澈抬头望向天际,北斗七星在暮色中隐隐发亮,风府星的位置似乎比昨日更亮了些。他摸出父亲的北斗残章,缺口处忽然闪过一道流光,与天上星轨完美重合。
“凝第二星。”他轻声道,指尖抚过残章边缘的缺口,那里刻着极小的“天璇”二字,“顺便,给玄夜组织送个信。”
于承咽了咽口水:“什么信?”
云澈转身时,魂火在掌心凝成箭头形状,指向凌仙宗所在的方向:“告诉他们——九星命定者,来了。”
暮色渐浓,文学殿的青砖上,楚玄的金冠残片与云澈的护腕布条静静躺在一处。前者曾象征至高皇权,后者不过是市井粗布,此刻却在夕阳下泛着相同的光——那是碾碎旧秩序的锋芒,也是重塑新世界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