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谁偷了我的马甲

西市废坊的断墙上,顾萱的指尖几乎要触到储物袋绣着的火纹,背后风声骤起时,她后颈的汗毛根根竖立。

那是只有常年与利器打交道的人才能捕捉到的——金属划破空气的锐响。

她旋身避开的刹那,一柄淬毒的短刃擦着耳垂钉进土墙,发出“噗“的闷响。

月光下,袭击者腰间鬼面纹玉佩泛着幽光,面罩下只露出一双猩红的眼,正是方才在听风楼外撞门的妖修!

“师父的东西...“顾萱咬着唇后退,储物袋还埋在瓦砾里,她左手悄悄摸向腰间的符囊。

那妖修却不急于进攻,反而阴恻恻笑了:“小丫头片子,倒会找宝贝。

你师父当年偷了我们主人的归墟令碎片,今天你替他还!“

话音未落,顾萱的火符已破空而出。

赤焰在两人间炸开,灼热气浪掀得她发尾翻飞。

她趁机扑向储物袋,指尖刚勾住袋口,身后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那妖修竟硬扛了她的火符,此刻半边脸焦黑,正踉跄着举起短刃。

“顾小师傅!“

熟悉的甜软嗓音混着铃铛响从废坊入口传来。

云鹤澜水蓝裙裾扫过瓦砾,腕间珍珠串叮咚作响:“阮阮姐让我带话——“她的目光扫过满地狼藉,瞳孔骤然收缩,“小心!“

顾萱本能地拽住云鹤澜往旁一滚,短刃擦着云鹤澜的发顶钉进墙里。

云鹤澜反手抽出袖中银簪,指尖在簪尾掐了个诀,珍珠串突然泛起幽蓝光晕。

那妖修被光晕一照,竟发出刺耳的尖叫,抱着头倒退:“鲛人...星象术!“

“走!“顾萱扯着云鹤澜的手腕往巷外跑,储物袋被她死死护在怀里。

两人刚拐出废坊,就见前方灯火通明,青丘城最大的万花楼正张灯结彩——今夜是青丘城主为迎接清虚道君设的夜宴,满街都是乘轿赴宴的修士。

“混进去!“云鹤澜喘着气,发间珍珠被夜风吹得轻响,“人多眼杂,他不敢动手。“

顾萱点头,却在跨进万花楼门槛时猛地顿住。

她低头看向自己沾着泥土的粗布衫,又瞥了眼厅内往来的锦绣华服,突然扯下头上的发带,三两下解开腰间的符囊塞进储物袋,再将储物袋往云鹤澜手里一塞:“帮我拿着。“

云鹤澜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顾萱拽住个端酒壶的侍女,指尖快速在对方后颈点了两下。

侍女眼波一懵,顾萱已将自己的粗布衫与对方的月白裙换了,又抄起酒壶往发间插了朵绢花:“我师父说过,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她冲云鹤澜挤了挤眼,端着酒壶混入人群。

同一时刻,万花楼主厅的雕花木阁里,穆轻舟捏着酒盏的指节发白。

他盯着对面“苏阮阮“水袖下若隐若现的玄铁令牌,压低声音:“阮阮,你明知道我要的是归墟令消息,上次说有线索又反悔,这次...“

“苏阮阮“歪头眨了眨眼睛,发间珠钗随着动作轻晃——那是青璃儿才有的天然呆模样。

她看着穆轻舟紧绷的脸,忽然伸手戳了戳对方的肩膀:“你认错人啦?

阮阮姐才不会这么凶。“

穆轻舟猛地站起,腰间玉佩撞在桌角发出脆响。

他盯着这张与苏阮阮分毫不差的脸,突然想起半月前在听风楼后巷见过的鲤妖——那姑娘总蹲在檐角看雨,尾巴在廊下扫出银亮的水痕。

“幻术?“他瞳孔微缩,伸手要抓对方手腕。

青璃儿慌忙后退,却撞翻了身后的茶盏。

滚烫的茶水泼在她手背上,疼得她尾巴不受控地从裙底钻了出来——金红鲤尾拍在地上,溅起一片水渍。

“呀!“她手忙脚乱要藏尾巴,却见穆轻舟的脸色瞬间从警惕转为无奈。

这位黑市头目摸出帕子扔给她:“擦干净,别把地毯弄湿了。“他重新坐下,指节叩了叩桌面,“说吧,阮阮呢?“

青璃儿蹲在地上擦尾巴,耳尖泛红:“阮阮姐说去见你,可我在听风楼等她半天,突然...突然就变成她的样子了。“她揪着裙角,“是不是...是不是归墟令的碎片在作怪?“

穆轻舟的动作顿了顿。

他想起方才在楼外看见的白影——万剑阁谢砚之的佩剑映着月光,分明是在跟踪什么人。

正欲开口,楼下突然传来喧哗。

“道君请上座!“

青璃儿顺着雕花栏杆往下望,就见穿月白道袍的清虚道君在众人簇拥下走进厅中。

他广袖翻飞间,云鹤澜的声音突然从下方传来:“那位'清虚道君'身上有死气缠绕。“

谢砚之抱着剑站在廊柱后,闻言嗤笑一声:“鲛人姑娘倒是眼尖。“他垂眸瞥向云鹤澜发间的珍珠,语气虽冷,指尖却不自觉地摩挲剑柄——那是他方才在废坊外替她挡短刃时,被划破的剑穗。

云鹤澜没接话。

她望着清虚道君腰间晃动的玉牌,星象在眼底流转成细碎的光。

方才在废坊,那妖修提到的“主人“,与这道君身上的死气...她指尖掐了个诀,珍珠串突然发出刺耳鸣响。

同一时间,顾萱端着酒壶穿过人群。

她余光瞥见裴昭站在二楼栏杆边,月白长衫被夜风吹得鼓起,正盯着自己的方向。

那家伙总把话本里的情节往现实里套,要是被他看见自己换了侍女衣服...

“等等,那侍女的手!“裴昭突然拍了下栏杆。

他望着顾萱端酒壶时微微翘起的小指——那是只有长期握刻刀的人才会有的习惯。“定是敌方细作伪装!“他眼睛发亮,翻出怀里的符纸就要冲下楼。

楼下,清虚道君的目光突然扫过顾萱的方向。

云鹤澜的珍珠串炸成一片碎响,谢砚之的剑嗡鸣出鞘,青璃儿的尾巴在地毯上拍出水花,穆轻舟的手按上了腰间的短刀——

夜宴的灯火,在这一刻彻底乱了。

裴昭的符纸刚捏在指尖,便听见楼下传来清脆的斥骂:“裴昭你疯了!”顾萱端着的酒壶“哐当”砸在地上,琥珀色的酒液溅湿了月白裙裾。

她原本藏在侍女装扮下的眉峰倒竖,左手快速结了个火诀——方才在废坊被妖修追杀时,她都没这么生气过。

“细作还敢嘴硬!”裴昭振袖跃下栏杆,腰间玉牌撞得叮当作响。

他认定自己识破了伪装,指尖的引雷符噼啪作响,“你方才换衣服的手法,与话本里‘盗圣’偷玉镯如出一辙!”话音未落,雷光已劈向顾萱面门。

顾萱旋身避开,发间绢花被雷火燎成焦黑。

她从储物袋里摸出半块未完工的火纹铜片——这是方才从废坊瓦砾里抢出的,此刻被她捏在掌心当暗器,“谁要当什么盗圣!我是怕被妖修追才换衣服的!”铜片擦着裴昭耳际飞过,在廊柱上烙出个焦痕。

围观的修士“哄”地散开。

谢砚之抱剑靠在廊柱后,嘴角扯出抹讥诮:“蠢货。”他望着裴昭炸毛的模样,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剑穗上的断口——那是方才替云鹤澜挡短刃时留下的。

云鹤澜站在人群边缘,珍珠串在腕间急颤,星象在眼底凝成暗芒:“裴昭的雷符带了庚金之气,顾小师傅的火铜片属离火,相冲之下会引动——”

“轰!”

两人的法术在半空中炸开,气浪掀翻了三张圆桌。

青璃儿原本蹲在二楼雅间擦尾巴,被这动静惊得尾巴“啪”地拍在窗台上,溅起的水珠落进穆轻舟的酒盏里。

穆轻舟皱了皱眉,刚要摸短刀,忽闻一阵纸伞开合的轻响。

“诸位,何必为了区区一块残片伤了和气?”

晏迟的声音像浸了寒潭的玉,从主厅高台上漫下来。

众人抬头,便见他执一柄水墨纸伞立在烛火最暗处,月白长衫一尘不染,连伞面上的墨竹都未被烟火气熏染半分。

他望着底下乱糟糟的斗法现场,唇角勾起抹温文笑意:“不过是块引人生隙的破铜,值得动刀剑么?”

纸伞轻轻一挥,几缕灰雾从伞骨间渗出,像活物般钻进人群。

被雾气扫过的修士顿住脚步,眼神逐渐空洞——有个穿玄色道袍的中年修士突然抽出佩剑,指向身边的同伴;方才被顾萱换走衣服的侍女捂着心口,缓缓朝裴昭走去,指甲在掌心掐出血痕。

“阮阮姐!”青璃儿在二楼急得尾巴乱甩。

她看见苏阮阮不知何时站在了主厅中央,正被那侍女步步逼近。

而陆昱不知从哪挤了进来,挡在苏阮阮身前,手中握着柄连剑鞘都没拆的铁剑——那是他作为凡人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武器”。

“你别碰她!”陆昱脖颈泛红,剑尖微微发颤,“我、我学过三招两式的!”他额角沁着汗,却把苏阮阮往身后又推了半步。

晏迟的目光扫过他,眼尾微挑,伞骨上的灰雾竟分出一缕,慢悠悠缠向陆昱的手腕。

“陆公子!”云鹤澜急得要冲过去,却被谢砚之拽住手腕。

剑修的掌心滚烫,语气却冷得像冰:“那是控魂雾,你去了也——”话音未落,陆昱突然踉跄一步,铁剑“当啷”落地。

他捂着心口后退,脸上却不见迷茫,反倒是涨得通红:“你、你刚才是不是想让我打阮阮姐?我才不会听!”

晏迟的动作顿了顿,他正要收伞,忽然听见“嗡”的轻鸣。

众人的目光被那声音扯向半空——顾萱方才护着的储物袋不知何时裂开条缝,一枚青铜碎片从中浮起。

它旋转着升向穹顶,表面的纹路泛起幽光,竟在厅中投射出一段模糊的影像:血云翻涌的天空下,六界修士持剑相向,玄色魔旗与金色仙印在火光中翻卷。

画面最后定格在一位身披白袍的男子身上,他的面容被雾气笼罩,唯有胸前玉佩闪着冷光——那纹路,与方才被众人簇拥的“清虚道君”腰间玉牌,分毫不差。

青铜碎片突然剧烈震颤,淡金色的涟漪从其中扩散开来。

谢砚之的剑嗡鸣着出鞘,云鹤澜的珍珠串碎成星芒,青璃儿的尾巴在窗台拍出密集的水痕,连晏迟的纸伞都微微发颤。

陆昱下意识抓住苏阮阮的手,掌心全是冷汗;裴昭望着悬浮的碎片,方才的得意早被震骇取代;顾萱攥着那半块火纹铜片,突然想起废坊里妖修说的“师父偷了归墟令碎片”——原来,这碎片里,竟藏着百年前的血债。

主厅的烛火在涟漪中明明灭灭,将众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那枚青铜碎片还在旋转,淡金色的光逐渐变得刺眼,仿佛要将这夜宴的混乱,都照出最深处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