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惊回陋室,十六岁的前尘泪
- 重回1980从万元户到商业巨子
- 心动哦
- 4130字
- 2025-07-01 14:46:18
陈骁是被一股浓烈的霉味呛醒的。
不是他熟悉的、属于四十年后那间宽敞却冰冷无菌的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也不是他弥留之际,鼻腔里最后残留的、带着铁锈和尘埃气息的、属于城市老旧公寓的浑浊空气。
这股味道,带着泥土的腥气、陈年稻草腐朽的微酸、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属于久病之人的沉闷药味,像一条湿冷滑腻的蛇,猛地钻进他的肺叶,狠狠一绞。
他猛地睁开眼。
视线花了片刻才聚焦。头顶,是熏得发黑的芦苇杆扎成的房箔,几缕细小的灰尘在从破瓦缝隙里漏进来的光柱中无声地飞舞、沉浮。土坯墙皮大片剥落,露出里面粗糙的麦草泥。墙角挂着厚厚的蛛网,一只肥硕的蜘蛛正慢悠悠地织补着什么。
这是……梦?
他僵硬地转动脖颈,木头床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目光扫过糊着旧报纸的窗户,糊纸早已泛黄破烂,被风吹得哗啦作响。窗台上,一个豁了口的粗陶碗里,栽着一株蔫头耷脑的野草,蔫得几乎看不出绿色。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然后又被猛地投入滚油之中,剧烈地抽搐、灼烧起来。
不!不是梦!
这破败、昏暗、带着绝望气息的土屋,这刻进他骨髓深处的场景——这是他十六岁那年的家!是1980年的夏天!是他人生悲剧开始的那个原点!
“呃啊……”一声极力压抑、却依旧痛苦难耐的呻吟,如同生锈的钝锯在拉扯朽木,从屋角那张用两条长凳和几块破木板搭成的“床”上传来。
陈骁浑身一颤,猛地扭过头去。
昏暗中,一个瘦削的身影蜷缩在单薄的、打满补丁的旧被子里,微微颤抖着。那是他的母亲,李秀兰。才四十出头的年纪,两鬓却已染上了刺目的霜白。一张脸蜡黄枯槁,颧骨高高凸起,眼窝深深地凹陷下去,嘴唇干裂发紫。每一次呼吸都显得异常艰难,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瘦削的肩膀随着喘息剧烈地起伏,牵动着那身同样洗得发白、补丁摞补丁的旧布衫。一阵压抑不住的、撕心裂肺的咳嗽爆发出来,她痛苦地佝偻起身子,像一只被煮熟的虾米,枯瘦的手死死捂住嘴,指缝间似乎有暗红的血丝渗出。
前世里,母亲就是在这个夏天,因为无钱医治这折磨了她多年的风湿性心脏病,加上长期的营养不良,油尽灯枯,撒手人寰!她的死,抽走了这个家最后一丝暖意,也成了陈骁一生都无法释怀的痛!
目光越过母亲痛苦的身影,落在门口那道沉默如铁塔的背影上。
父亲陈卫国,穿着几乎看不出原色的汗衫和一条膝盖磨得发亮的粗布裤子,赤着脚,蹲在门槛上。他佝偻着背,像一块被岁月和重担压弯了脊梁的石头。粗糙的手指间夹着一小截自己卷的劣质旱烟,烟头那一点微弱的红光在昏暗的光线下明明灭灭,映着他沟壑纵横、写满愁苦的脸。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劣质烟草的辛辣味弥漫开,呛得人喉咙发紧,却没能驱散他眉宇间那化不开的浓重阴霾。他没有回头看一眼屋里咳得撕心裂肺的妻子,只是定定地望着门外院子里那几棵同样无精打采的、叶子都卷了边的老榆树,背影里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无能为力的绝望。他在发愁,愁下一顿的口粮,愁欠下的药债,愁这个家摇摇欲坠的未来。
“哥……”一声细弱蚊蚋的呼唤,带着怯生生的试探,在陈骁耳边响起。
他猛地低下头。
一个瘦小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蹲在了他的土炕边。是他的妹妹,陈晓芸。才十二岁的小姑娘,本该是花朵般的年纪,此刻却瘦得脱了形。稀疏枯黄的头发勉强扎成两个小揪揪,小脸蜡黄,衬得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格外的大,也格外的空洞。她穿着一件明显不合身的、打了好几个补丁的旧褂子,空荡荡地挂在身上。此刻,那双大眼睛里盛满了担忧和一种超越年龄的懂事,怯生生地望着他,一只瘦得像鸡爪的小手,小心翼翼地伸过来,轻轻拉了拉他同样破旧的衣角。
“哥,你……你头疼好点了吗?”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她记得哥哥昨天因为中考落榜,被爹狠狠骂了一顿后,就发起了高烧,昏睡了一天一夜。
陈骁的目光落在妹妹脸上,前世的一幕幕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上!就是眼前这个瘦弱懂事的妹妹,为了让他这个“有希望”的哥哥能继续读书,在母亲死后不久,就辍学回家,像个大人一样承担起繁重的家务和农活。后来,又为了那点可怜的彩礼钱,被父亲嫁给了邻村一个脾气暴躁、嗜酒如命的鳏夫,从此陷入不幸婚姻的泥沼,早早地枯萎凋零……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陈骁死死咬住下唇,铁锈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才勉强压住那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悲鸣和嘶吼。眼眶瞬间酸涩滚烫,视线一片模糊。悔恨!滔天的悔恨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恨自己前世的懦弱无能,恨自己醒悟得太晚,恨自己空有所谓的“先知”,却没能护住至亲分毫!
“晓芸……”他张开嘴,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剧烈颤抖。他伸出手,动作有些僵硬,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轻轻拂过妹妹枯黄的发顶。那发丝干涩得扎手,像一捧失去水分的枯草。真实的触感,带着微弱的体温,却像电流一样击中了他。
是真的!他真的回来了!回到了这个一切都还来得及挽回的起点!
十六岁!中考落榜后!母亲病重,父亲绝望,妹妹懵懂!命运残忍地将他抛回原点,却又给了他一次弥足珍贵、足以颠覆一切的机会!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每一次跳动都带着滚烫的、近乎灼痛的狂喜和一种沉甸甸的、足以压垮灵魂的责任感。前世积累的几十年人生阅历、商海沉浮的经验、对时代浪潮的记忆,如同解冻的冰河,轰然奔涌,瞬间填满了他的意识。
那些错过的黄金机遇!那些因贫困而留下的毕生遗憾!那些无力守护的至亲!
不!绝不重蹈覆辙!
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混杂着刻骨的痛楚和破釜沉舟的决心,从灵魂深处轰然爆发!那模糊的视线瞬间变得锐利如刀,穿透这破败昏暗的土屋,刺向充满无限可能的未来。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感,却让他更加清醒。这痛,比起前世失去至亲的剜心之痛,又算得了什么?
他回来了!带着前世的记忆和血泪的教训!
这一世,他要钱!要很多很多的钱!钱是药,能救母亲的命!钱是路,能让妹妹无忧无虑地读书、选择自己的人生!钱是底气,能让父亲挺直那被生活压弯的脊梁!
他要抓住这八零年代每一个稍纵即逝的风口!他要从这赤贫的泥沼中,硬生生闯出一条金光大道!他要亲手改写这个家的命运,弥补前世所有的亏欠和遗憾!谁敢挡他的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目光再次扫过咳喘不止的母亲、沉默如山的父亲、怯生生的妹妹,陈骁的眼神深处,那属于成年人的沧桑、悔恨、痛苦被一寸寸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燃烧的、属于十六岁少年的狠戾和决绝!像一头被逼到绝境、却窥见生路的幼狼,龇出了染血的獠牙。
就在这时,他的视线落在了墙角——那里,并排摆放着三个半人高的、粗陶烧制的深褐色酸菜缸。缸口用洗净的扁平大石头压着,边缘洇出深色的水渍,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酸味,似乎就源自那里。
一个极其微小、几乎被他忽略的前世记忆碎片,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骤然在脑海中泛起涟漪——
就在这个夏天快结束的时候,好像听村里人闲聊提起过,离这里三十多里地的柳树镇那边,前阵子遭了雹灾,把不少人家秋里腌酸菜的菜园子给砸烂了。当时谁也没在意,但后来听说,柳树镇集上,酸菜的价格好像涨得挺凶?具体多少……记不清了……
酸菜……柳树镇……缺货……涨价!
这几个关键词瞬间串联起来,在陈骁的脑海里擦出一道微弱的火花!
他猛地坐直了身体,动作幅度之大,让身下的土炕又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呻吟。原本只是无意扫过的目光,此刻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地钉在了那三口其貌不扬的酸菜缸上!
缸里,是母亲李秀兰拖着病体,在入夏时用家里仅剩的几棵白菜和萝卜缨子,加上粗盐、辣椒、花椒,辛辛苦苦腌渍好的酸菜。这是北方农村漫长冬天里,除了咸菜疙瘩外,最主要的、也是最廉价的佐餐之物,是贫苦人家对抗寒冬和寡淡饭食的最后一道防线。平时,全家人都舍不得多吃一口,只有在最缺油水的日子,才会小心翼翼地捞出一小碗,切碎了拌点盐,就算是难得的“下饭菜”。
在父母眼中,这三缸酸菜,是过冬的命根子,是维系生存的底线。
但在此时此刻的陈骁眼中,这三缸散发着微酸气息的腌菜,却骤然放射出令人心悸的金光!它们不再是简单的食物,而是他撬动命运、赚取重生后第一桶金的杠杆!是改变这个家绝望现状的、最直接、也最有可能成功的突破口!
巨大的、几乎要冲破胸膛的狂喜和一种孤注一掷的狠劲瞬间攫住了他!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血液似乎都在耳边咆哮奔涌。机会!一个利用先知信息差、不需要大本钱、就在眼前的机会!
他深吸一口气,那混杂着霉味、药味和淡淡酸腐味的空气,此刻吸入肺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战栗的生机。眼神里的迷茫和痛苦彻底褪去,只剩下一种近乎疯狂的冷静和炽热的决心。
他掀开身上那床同样硬邦邦、打着补丁的薄被,赤着脚跳下土炕。粗糙冰冷的泥土地面刺激着脚心,却让他更加清醒。他几步就冲到墙角那三口酸菜缸前,蹲下身,动作带着一种急切的粗暴,双手用力,猛地掀开了其中一口缸上压着的大石头!
“噗”的一声轻响,一股更浓郁的、混合着乳酸菌发酵特有的酸香和蔬菜发酵后独特气息的味道,猛地冲了出来,瞬间弥漫在狭小的土屋里。
“咳咳……骁子……咳咳……你……你干啥呢?”母亲李秀兰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和浓烈的气味呛得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艰难地侧过身,看向墙角的儿子,蜡黄的脸上满是惊愕和不解。
蹲在门槛上的父亲陈卫国也被惊动了。他猛地转过头,眉头拧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浑浊的眼睛里带着被打扰的烦躁和一丝警惕。他看到了儿子脸上那不同寻常的、近乎亢奋的神情,看到了他掀开酸菜缸的动作。
“混账东西!”陈卫国低吼一声,声音嘶哑如同破锣,带着积压已久的怒火,“睡魔怔了?那是过冬的命!你想干啥?给我盖回去!”
他霍地站起身,常年劳作造就的高大身躯在昏暗的光线下投下浓重的阴影,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怒气冲冲地朝着陈骁大步走来。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糟蹋东西的败家子。
陈骁对母亲的询问和父亲的怒吼充耳不闻。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掀开的缸口。借着破窗透进来的光线,他看到缸里深褐色的盐水下,浸泡着一棵棵色泽黄润、质地饱满的酸白菜和翠绿的萝卜缨子。发酵得恰到好处,品相极佳!
成了!
他猛地直起身,无视大步逼近、脸色铁青的父亲,胸膛剧烈起伏,那双属于十六岁少年、此刻却燃烧着成年灵魂火焰的眼睛,直直地迎向父亲喷薄着怒火的视线,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和决绝而微微发颤,却异常清晰、斩钉截铁地砸在死寂的土屋里:
“爹!把咱家这三缸酸菜,全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