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黑水城，幽冥火种

青岚宗的追兵比预想中来得更快。

林昊拖着陈大海，在莽莽苍苍的十万大山外围亡命奔逃。身后，三道凌厉的剑光如同跗骨之蛆，撕裂夜幕，紧追不舍。领头的是外门执法堂首座，炼气七重的赵坤，气息浑厚如渊，每一次剑鸣都震得林昊体内新生的神脉微微颤抖。

“林昊！叛宗弑亲，罪该万死！还不束手就擒！”赵坤的怒吼在山林间回荡，带着凛冽的杀意。他口中的“弑亲”，自然是指林玄霄——此刻的林玄霄，恐怕正在主家秘殿中，被珍贵的丹药和秘法吊着性命，重塑那被林昊碾碎的手臂与剑心。

“昊哥…呼…呼…我不行了…”陈大海脸色惨白如纸，豆大的汗珠滚落，粗重的喘息仿佛破旧的风箱。他本就是个外门边缘弟子，资质平平，能跟着林昊逃出宗门已是极限，此刻在炼气期高手的追杀威压下，双腿如同灌铅，随时可能倒下。

“撑住！前面就是黑水河！”林昊低喝，声音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他体内，那名为“吞天神脉（残）”的存在正缓缓运转，幽暗的漩涡在丹田深处旋转，贪婪地吞噬着天地间稀薄的灵气，转化为一股股精纯却带着莫名凶戾的力量，支撑着他近乎透支的身体。

他能清晰地“内视”到神脉的贪婪。它不仅仅在吞噬灵气，更在汲取他自身的气血与精力！每一次运转，都带来一种细微却令人心悸的虚弱感，仿佛有头无形的凶兽潜伏在体内，正一点点啃食着他的根基。

“万界轮盘…养料…”林昊脑海中再次闪过那冰冷的机械音和最后那句戏谑的低语。这力量，是恩赐，更是枷锁，是悬在头顶的利刃！

“分头走！去黑水城！”林昊猛地将陈大海推向另一条岔路，同时自己速度骤然提升，像一支离弦之箭，直射前方汹涌奔腾的黑水河！他故意泄露出一丝神脉的气息，如同黑暗中的灯塔，瞬间吸引了赵坤三人的全部注意力！

“追！”赵坤眼神一厉，毫不犹豫地舍弃了看起来毫无威胁的陈大海，三道剑光划破长空，直扑林昊！

冰冷的黑水带着刺骨的寒意，瞬间将林昊淹没。河水湍急，蕴含着奇异的阴寒之力，寻常修士落入其中，灵力运转都会迟滞。然而，就在河水包裹身体的刹那，林昊体内的吞天神脉猛地一震！

幽暗的漩涡骤然加速旋转！一股强大的吸力自林昊周身毛孔散发开来！

奇迹发生了。

那足以冻僵骨髓、迟滞灵力的阴寒河水，在接触到林昊身体的瞬间，竟被那无形的漩涡疯狂地撕扯、吞噬！阴寒之力如同找到了宣泄口，汹涌地涌入林昊体内，被神脉贪婪地炼化、吸收！

非但没有迟滞，林昊反而感觉一股冰凉却精纯的力量涌入四肢百骸，极大地缓解了神脉吞噬自身带来的虚弱感，甚至让他的速度在河水中更快了几分！

“这…这是什么邪功？！”紧追而至的赵坤三人看到这一幕，瞳孔骤缩，满脸骇然。他们亲眼看着林昊如同一条入水的黑龙，不仅无视了黑水河的侵蚀，反而借水势速度暴增，气息竟隐隐有所提升！

“不能让他入城！”赵坤心头警兆狂鸣，杀意沸腾到了顶点。他不再顾忌消耗，一口精血喷在剑上，剑光瞬间暴涨数倍，化作一道撕裂夜幕的血色长虹，带着刺耳的尖啸，直刺河水中那道模糊的身影！

“血狱追魂剑！死！”

这一剑，凝聚了炼气七重的全部修为和杀意，剑未至，森寒的剑意已让奔腾的黑水河面瞬间凝结出一层薄冰！

生死一线！

林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死亡威胁，背后汗毛倒竖。他猛地转身，眼中厉色一闪，不仅没有退缩，反而将刚刚吞噬的、来自黑水河的庞大阴寒之力，连同神脉本身那股凶戾的吞噬意志，尽数凝聚于右拳！

“吞！”

他怒吼一声，拳锋之上，一点深邃到仿佛能吸尽光线的幽暗漩涡骤然浮现！

轰！！！

血色剑虹与幽暗拳印狠狠撞在一起！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滋啦”声，如同烧红的烙铁浸入冰水。那威力绝伦的血色剑虹，在接触到幽暗漩涡的瞬间，竟被硬生生地“啃噬”掉了一大块！狂暴的剑气如同被无形的巨口吞噬，迅速消融、湮灭！

然而，炼气七重的全力一击，终究不是此刻的林昊能完全吞噬的！

噗嗤！

残余的剑气狠狠贯入林昊的胸膛，带起一蓬刺目的血花！他如遭重锤，整个人被狠狠砸飞，撞破河面，重重摔在对岸布满嶙峋怪石的黑水滩涂上，浑身骨头仿佛都散了架，口中鲜血狂涌。

剧痛几乎让他昏厥，但更让他心神剧震的是体内！

在他强行吞噬赵坤那恐怖一剑的部分力量时，轮盘深处，那双冰冷、漠然、带着无尽贪婪的“眼睛”，再次清晰地睁开了！这一次，他甚至能“听”到一声满足的、仿佛品尝到美味佳肴般的低吟！

“滋…养料…上品…”

这声音不再是模糊的意念，而是直接烙印在他的神魂深处！同时，一股比之前强烈百倍的虚弱感和一种灵魂被窥视、被标记的冰冷感瞬间席卷全身！仿佛他刚刚吞噬的力量，绝大部分都被那双“眼睛”的主人攫取，只留下一点残渣给他续命！

“呃啊！”林昊痛苦地蜷缩，意识在剧痛和那诡异的低语中沉浮。他知道，自己赌赢了，暂时摆脱了追兵，但付出的代价，超乎想象。这神脉，这轮盘，是比赵坤更可怕的催命符！

“咳咳…小畜生…看你往…哪里跑…”对岸，强行催动秘法的赵坤也受了反噬，嘴角溢血，气息萎靡，但他眼中的杀意丝毫未减，挣扎着想要再次渡河。

就在这时——

“啧啧啧，青岚宗的走狗，追杀一条丧家之犬，都这么费劲吗？”一个沙哑、戏谑，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突兀地在黑水河畔响起。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奔腾的河水声，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冷。

河滩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此人身材矮小，裹在一件宽大的、仿佛由无数块暗红色破布缝合而成的斗篷里，兜帽压得很低，只露出一个尖削苍白的下巴和两片毫无血色的薄唇。他周身没有散发出任何强大的灵力波动，却让对岸挣扎的赵坤瞬间僵住，脸上血色尽褪，眼中透出极致的恐惧！

“血…血狱的人？！”赵坤的声音都在颤抖，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事物。他身后的两名执法弟子更是面无人色，连退数步。

“滚。”斗篷人只吐出一个字，声音平淡无波，却蕴含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志。

赵坤脸上肌肉剧烈抽搐，极度不甘地看了一眼对岸生死不知的林昊，又无比忌惮地扫过那诡异的斗篷人，最终狠狠一跺脚：“走！”三道剑光没有丝毫犹豫，仓惶地调头，瞬间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斗篷人似乎对吓退赵坤毫不在意。他缓缓转过身，斗篷下两道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落在蜷缩在乱石滩中，浑身浴血、气息奄奄的林昊身上。

那目光带着审视，带着好奇，更带着一种…发现稀有猎物的贪婪。

“有趣的小家伙…”斗篷人沙哑地低笑一声，如同夜枭啼鸣，“硬接炼气七重一剑不死，还能吞噬黑水河的阴煞之力…这股力量的味道…桀桀桀…真是令人怀念又兴奋啊…”

他一步步走向林昊，宽大的斗篷下摆拂过冰冷的岩石，没有发出丝毫声音。

“小子，想活命吗？”斗篷人在林昊身前蹲下，一股混合着血腥与硫磺的诡异气味扑面而来。他伸出同样裹着暗红布条的手，手指枯瘦如柴，指甲却是诡异的墨黑色。

“跟我走，去血狱。”他尖细的指甲，轻轻点在林昊染血的额头上，一股冰冷刺骨、带着强烈腐蚀性的气息瞬间钻入林昊的识海！“或者…现在就成为这黑水河底的一具枯骨？”

林昊的意识在剧痛和冰冷中挣扎。血狱…魔道巨擘，凶名昭著，是比青岚宗更可怕的龙潭虎穴！落入他们手中，下场恐怕比死更凄惨！但此刻，他身受重伤，体内神脉因吞噬反噬和那双“眼睛”的攫取而变得极其不稳定，虚弱到了极点，连动一根手指都困难。

拒绝，就是立刻死亡！

就在这生死抉择的绝望关头，林昊丹田深处，那因为吞噬了部分黑水河阴煞之力而变得有些活跃的吞天神脉，突然自发地、微弱地震颤了一下。

仿佛受到了某种遥远而强烈的吸引！

嗡！

林昊模糊的视线猛地聚焦！他艰难地转动眼珠，越过斗篷人那令人心悸的身影，死死地望向黑水城方向——那片笼罩在灰暗天幕下的巨大阴影！

在城池深处，某个无法言说的方位，一股深沉、古老、暴烈到极点的灼热气息，如同沉睡的火山，正透过重重阻隔，与他体内的吞天神脉产生着奇异的共鸣！

那气息…狂暴、毁灭，却又蕴含着生灭不息的造化之力！仿佛能焚尽八荒，又能孕育万物！

“幽冥…地火…”一个源自神脉本能的名称，瞬间在林昊近乎破碎的意识中炸开！

这正是万界轮盘提示的，补全吞天神脉所需的九种天地奇物之一！它就在黑水城！而且，近在咫尺！

活下去！必须活下去！只有活下去，吞噬它，补全神脉，获得更强的力量，才有希望摆脱轮盘的陷阱，才有希望查明母亲和分家的真相！

强烈的求生欲和吞噬的本能，如同烈火般瞬间点燃了林昊即将熄灭的意识。

他艰难地抬起血肉模糊的脸，迎上斗篷人兜帽下那冰冷审视的目光，染血的嘴角，极其缓慢地，扯出一个带着血腥味的、近乎疯狂的笑容：

“好…我跟你走。”

斗篷人似乎有些意外林昊如此干脆的“屈服”，但随即发出更加沙哑低沉的笑声：“桀桀桀…识时务者为俊杰。小子，记住，从今天起，你的命，属于血狱了。”

枯瘦的手抓住林昊的肩膀，一股阴冷的力量将他提起。斗篷人身影一晃，如同融入夜色，带着林昊，朝着那座散发着混乱、罪恶与…幽冥地火气息的黑水城，疾驰而去。

冰冷的夜风灌入口鼻，林昊的意识在剧痛和虚弱中沉沦。最后的感知中，是那轮盘深处“眼睛”再次投来的、带着玩味和期待的目光，以及脑海中，一幅模糊却无比温暖的画面一闪而逝——一个面容温婉、眼神却无比坚韧的女子，轻轻抚摸着一只古朴的青铜匣子。

母亲…青铜匣…

意识彻底陷入黑暗之前，林昊只留下一个执念：

黑水城，幽冥地火…必须得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