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是故乡明,以前不觉得,总以为月是一样的月,反射到地球上的也依然是阳光,哪里就会多几分明亮呢?可如今看到一轮圆月挂在一大片湛蓝湛蓝的夜空,洒下银白色的浮光,落在屋顶,落在地上,落在村前不远的谷场上,落在堆在田地上的草垛上,落在待成熟的稻田上,柔和,安宁,心中竟有了几分之前从未有过的愁思;想起小时候母亲分发给兄弟姐妹四人月饼后,随着大小伙伴一起从村前游到村后从操场等到楼顶拜月的情景。
中秋节的气氛在大人眼里不过是白天女方回娘家,回来后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饭而已,但是对于小孩子而言,确是分外的热闹,刚入夜吃过晚饭,便伙同小伙伴们趁着刚起来的月色游走在每一条巷子里,说着一些大人们不在意的故事,一直玩到月升中天,圆润而明亮的时候,这时候才能拜了月,才能吃月饼。但是很多时候我都禁不住月饼的诱惑,找个人少的地方,偷偷地拜了月,然后偷偷地把月饼吃了。
跟母亲说起拜月的童年趣事的时候,母亲看着我说:“要是你有了小孩子,这会儿该多热闹。”
我知道母亲又要把话题转到我身上来,忙起身说:“外面的月色挺好的,我出去看看。”
我不忍看母亲那有些担忧却依然平静的脸色,不忍看她那渐渐失去的光亮的眼神,不忍看着她那渐渐变多的白色头发。我想要放下,却总是在不经意间表露出来,就像母亲总跟我说结婚的是不着急,可心里却盼着明天就能看到小孙子。
我该放下对于赵灵儿的感情了。尽管我总会在某个时刻想如果她在身边会怎么样,就像和钟灵坐在餐厅里吃饭的时候,眼前就会出现一幅画面:她一边喊着辣,却一边挑着最辣的菜去,还不肯喝水,说喝了会更渴,辣到不行的时候,一边用手在嘴边扇风,一边流着泪,对我说:拿张纸巾给我,我辣到不行了。钟灵用手在我眼前晃了好一阵子,问道:“你傻笑什么呢?”
我只好说:“我在看你吃饭。”
于是钟灵便自己审视了一番说道:“我吃饭有什么可笑的?”
谎言会不攻自破,钟灵见的次数多了,便不再问我,会生气地离开,留下我一个人坐在餐厅里,有时候我会追上去,有时候我忘了要追上去,但是不管做那种选择,后果都很严重,钟灵会生气好几天,对我不闻不问,不理不睬,就好像此前我从未进入过她的世界,此后也不再进入她的世界一样。我不断地在现实和回忆中穿梭,让我都忘记了我自己究竟怀念的是什么,害怕的又是什么。
原本和钟灵说好一起回家的,结果半途中,钟灵告诉我:各回各家。
我想也没想,就说:“好的。”
钟灵负气不让我送她,说:“回家的路我比你熟悉,只是我不在的时候,你别半路上想起什么走错了路。”
我知道钟灵在含沙射影的讽刺我,我下了车,礼貌性地冲她挥手告别,钟灵看了我一眼,就把头别过去了。
我爬上屋顶,月光皎洁,铺满了整个房顶,一片银光如水,我就在这水边远眺了不远处亮着灯光的村庄,稻田,黑幢幢的远山,还有近村边的河流。
村子里特别的安静,不再有小时候孩子吵闹的声音,我却期待村庄里能喧嚣起来,大哭也好,大笑也罢,这样的安静让这样的团圆夜变得如此的寂寞,就像自己掉进了一个万劫不复的深渊里,越掉越深,越深越安静,越安静便越觉得这个世界开始远去。
我拨通了钟灵的电话,我知道她也一定在等着我的声音。
“对不起。”我说道
钟灵接通了电话却没有说话。
于是我再次说道:“给我一些时间,好吗?”
钟灵听着,我感觉到她慢慢地走到了一个安静得地方。
“我知道你在听,钟灵。”我说道:“我知道你一直介怀我那你和她比较,可是我心里从来就没有想过如果你是她会怎么样?你依然是你,我依然还是我,就像你我再次相遇那日一样,我没有也不会欺骗你说我有多爱你,可是我知道我现在特别的需要你而不是一个只留在脑海中的回忆,回忆让我痛苦,可是你让我寂寞,痛苦的事情也许哭一阵子就好了,可是寂寞的日子,我不愿意去想,这么安静的夜晚配上这么纯洁的月光,是有多么奢侈和浪费,我想过这时候一起看月亮慢慢升起来,一起等秋意慢慢凉起来,一起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你开你的玩笑,我听着或者不听着都不重要,我会笑,也会冷不丁的冒出一两句冷笑话出来。”
“然后呢?”钟灵说话了。
“然后就听到你迟钝的笑声。”我说道
钟灵笑出声来,说:“你怎么又调侃我?”
有些话,一直在心里没能说出来,趁着这机会也忘了脸是否会红,也不去想钟灵听到后使尴尬羞涩还是会掩面哭泣。
“钟灵,我感谢你一直这么信任我,包容我,从认识你到现在,我没有为你买任何值得纪念的礼物,没有带你看过一次电影,没有赞美过你,可是我以后会一直陪着你,监督你考你喜欢的教师资格证,关心你喜欢吃什么水果,陪你玩你一直过关不了的游戏,带你吃好吃的,去我们俩都没有去过的地方旅游,你愿意吗?”
钟灵这时候却再次笑出声来,说道:“你确定你不是在演小品?”
我再次在钟灵的笑声中出戏,本来鼓起勇气说了这么些连自己都觉得肉麻的话,脑中缺氧得厉害,脸上也烫得发烧,说道:“如果说演戏好歹也是偶像剧,怎么会是小品呢?”
钟灵说道:“看不到脸的怎么会是偶像剧呢?顶多也只是乡村爱情。”
我接着说道:“管它是城市的还是乡村的,好歹那也是爱情啊。”
钟灵听了,说道:“我不跟你说了。”
钟灵挂了电话,但是我知道她算是原谅了我。
认识钟灵的日子不算长,虽然在和赵灵儿相识之前就已经见过面,所以我总是会在心底里想:这种关系算什么?
蔡小白问我:“你认识于昊多长时间了?”
我用举着手说道:六年
“那你们怎么没有结婚?”
我笑着说道:“那不是因为你跟她结婚了吗?”
蔡小白听了有些哭笑不得,说道:“你别打岔。那我问你,你认识赵灵儿多少时间?”
“一年半了?”我说道
“我是说在和赵灵儿爱得死去活来那会儿?”蔡小白说这话的时候,不时做出恶心的表情。
我白了蔡小白一眼,淡淡地说道:三个月。
“那可比你认识钟灵的时间短了不少?”蔡小白说道:“你为什么就能认定要跟赵灵儿结婚,而否定你喜欢钟灵呢?”
“感觉不对吧。”我说道,但是心里还是认定我和赵灵儿有缘分。
蔡小白说:“因为你自己掺杂了两种感情在里面,所以你依然觉得第一种感觉好,而忽略了第二种感觉。
回忆总是美好的,现实也不一定是残酷的。你是撞大运了,有钟灵喜欢你,你还身在福中不知福,我看你作到颓废,作到没有人再看得上你,你才会觉得自己是个用情至深的苦情汉?可是这种苦情赵灵儿是看不到的,你说你作给谁看呢?”
蔡小白说这话的时候,我有种想抽他的冲动,可是于昊看着我,眼睛里都说着一句话:“蔡小白说得有道理。”
我说:“道理我也明白,就是心里别扭。”
蔡小白宽慰着我说:“别扭就对了,如果不别扭,那么你喜不喜欢谁都不重要,因为她们都没有走进你心里。”
我笑着说:“你们俩都在我心里啊。”
人生的每一段路程都要经历各种不同的风景,有时候你记住了一朵开得娇艳的花,有时候你记住了那棵长在悬崖边的树,有时候你只记得一抹秋天的颜色,有时候你脑海仍旧有一幅布满星星的夜空。蝼蚁虽小,但是你也许记得被咬的感受;城市虽大,可你也能在人群里找到你熟悉的身影。这些你见过的,你叫不出名字的,你甚至忘记了什么时候发生的故事,都会在心里留下岁月的痕迹,和你一起长大,老去。因为你投去的眼光,因为你某一刻的优思,因为你需要一种精神的寄托,这一切都会长在心里。
我会想起李笑,想起她冷若冰霜的面孔;
我会记得赵灵儿,记得她站立在阳台时俊美的身形;
我会记得钟灵的声音,记得第一次见面是羞涩地唱歌的样子;
也许是爱情图腾里不可缺少的笔画,但终究只有一个样子,是鸳鸯还是劳燕,那支灵动的笔握在我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