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泽公爷的消息

刘大人精心布置的原平行宫真是美轮美奂,我和莲芜进去陪着太后打了几圈马吊,我按着大舅子李莲英的教诲,稍稍赢了一些。荷包渐渐鼓起来以后,我温柔体贴的好老婆却给太后留在行宫里侍驾了。

算了,只是难得一天。我的娘子聪明又温柔,上头又有大总管罩着,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虽说介于以前的经验,我着实有些不乐意。可是太后有命,而且下命令的时候又是那样慈祥和善的神色,叫我不觉一时心软,刹那间以为她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富家老太,所以我脸上带着豁达的笑意,答应让莲芜好好陪陪她老人家。

“姑母”也许打心眼里觉得我们夫妻两个孝顺,所以,顷刻之间,我手指上又多了一个美丽的碧玺扳指。

我的心情很复杂,明天就是中秋了。我弃了马车,独自一个人骑着“天门白”步月。

秋月如镜,银光皎洁,温柔的月色中,我身跨骏马,缓缓地在“富足镇”上那条长街上逛悠。

原来刘四龙总兵真的下了功夫!为了显示原平镇是富足之地,他不仅吩咐各处建起彩楼,高悬各色彩灯,而且,还让夜间百业重开,所以中秋前夜的今天,长街真是热闹!

忽然我听见一个摊位上,有个人厉声惨呼道:“不要!”

我起了好奇之心,打马前进,见一个身材苗条、长身玉立形容潇洒的男子,穿一袭墨绿长夹袄,衬着白皙无暇的肤色,天庭饱满、地阁方圆,长眉入鬓,星目含情,鼻如悬胆,唇色红润,他焦急的呼喊着,露出一排洁白如玉的牙齿。

他的容貌一派儒雅之态,但是他所做的事和此时的境遇,却和他那俊雅之极的容貌形成了巨大的对比!

三个壮汉按住了他的手,按在一个破旧的圆木小桌上,桌上是狼藉的棋盘和象棋子。

“郭总管!救我!”

男子灵动的眼在暗处向我投了个求助的眼神,“那些人是骗子!郭总管,救命!”

我的“郭总管”的名号,已经很久没人叫了!眼前这个三十多岁的英俊绅士,我跟他素昧平生,他却能喊出我以前的称呼,也许和我有些渊源,我一定要停下来看一下才好!

“您是——”我拉住宝马,它低低嘶鸣,仿佛带着同样的疑问。

“郭总管,您当上公爷,就不认得我。我以前和你认识的!”

“您……”我仔细翻着从前的记忆,实在想不起我的熟人里头有这么个帅哥,但是他既然这么说了,我不便推诿,只能应道:“您这是怎么了?”

他的眼神有一瞬的黯然,犹豫的当儿,那几个人说话了,“这个人和我们打赌,愿赌又不服输!输了银子又不愿给!”

那男子大怒,“骗子!你们搭伙做局,事先就做成输赢局,一个人是媒子,猜的人根本不可能猜对!”

“你的眼力不准,反诬赖我们!老子要剁了你的手!”

“我怕你不成!让我挣扎出来……”

眼看一场嘴仗就要演变成殴斗,我只得解下荷包,拿出一张十两的银票,押在桌上,断喝一声:“别吵了!他的赌金,我给了!”

其中一个汉子轻轻朝我一笑,可能是因为心虚,他极慢速地收好了那张银票,然后示意剩下的两个人,三人配合默契,慢慢放开那个男子,渐渐加速,转眼逃去。

那张旧圆桌依旧还在。这些人真是会计算!我刚刚给的银子,已经够他们几个在这年月生活很长一段日子了!

那个帅哥愤怒的朝着圆桌踢了一脚,“郭小车!我叫你帮我揍那几个骗子,你怎么给他们钱,还放他们走了!”

我十分生气!我出钱给他解了围,他非但不谢我,还埋怨我,我皱着眉道:“我又不认识阁下,今日已经替你解围,就恕不奉陪了!”

“郭总管!你当真不认识我了!想当年我庆善可是递上名帖,您可是见过我一面的呀!”帅哥又换上祈求的温驯神色,像一个叔叔在哄小朋友,对我撒娇说,“我一直在值房门口等着你,等了三天你才见了我一次。托珍小主给我谋了这个差事……”

怪不得我记不得这个人!原来他就是甲午那年托我求官的很多人之中的一名官员!

我依稀记得,当年文澜亭接了这个人的请托,要我见他一面,我犹豫了几天,还是见了他。并且靠着与珍小主的关系,为他谋了个小官。

原来这又是个贪官!我真是挺后悔的!哎,想想这个人知道我的底细,只能违心敷衍一下啦。

“原来是您!现在何处高就啊?”我脸上挂着极其勉强的笑,心不在焉地问道。

庆善答道:“我现在就在和您一墙之隔的造办处干,离得这么近,却一直不能拜会……”

我答道:“今日有缘,也算‘幸会’!”

庆善忽然冲我打了个拱,正色道:“多谢公爷提携!我庆善虽然得位不正,可是这些年,总算没给公爷丢人!”

我转身之前朝这个俊美的家伙瞧了一眼,依旧摆了领导的架子,对他说道:“知错能改是好的。我当年也做错了!但是,我希望没保错你!”

我重新骑上“天门白”,朗声对他道:“告辞了!”说着,我一加鞭,“天门白”在月下奋蹄奔跑,我感觉到那个庆善依旧立在静谧的月色里,他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

我住进更为华丽的临时住所。第二天一早起身,是个不错的晴天。

洗漱完毕,我难得自己做了早饭,脱口喊了一声:“敏儿!”这才猛地想起莲芜留宿在原平行宫,不由得心里一阵空落落的,说不清是啥滋味。

不多时,听见泽爷到了我的住处门口,还没进门,他便嚷着:“表哥!”

这位表弟倒是很热情,难得也是个自来熟!

“泽公爷!啊!表弟,今日又有啥新鲜事儿?”听见他的声音,我主动迎出门,将他让进屋里,“上我这儿还穿官服,怎么,咱又要走啊?”

“什么?”载泽俊朗的脸上现出着急的神色,“你不会到现在还没准备走呢吧?哎,快快快,去换衣服!太后又要起驾了!昨天小德张的徒弟到我那里传旨,我还以为他也通知过你呢!”

我闻言手忙脚乱地换了官服,一边整理衣冠,一边道:“刘大人花了这么多钱,太后就住一天?”

“可不是!谁知道刘大人是不是虚报账款,这可是公开的秘密,别告诉我连这你也不知道!”载泽是一脸不屑,看向我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个土老冒。

我是一脸茫然,一边挂上一挂美丽的松石朝珠,一边对着大铜镜摇摇头,“我真不知道。“

载泽在屋里来回踱步,听了我的话他带着嗔怪的意思,走到我身后怒拍我的肩,“哎,表哥!你别蒙我了,西行途中咱俩一直住的很近,接触的多了,所以咱俩感情最好、最投缘。这种人人皆知的事情,你一个大总管的妹婿居然不知道?你蒙谁呢?”

他说话的时候,特别强调“大总管的妹婿”,弄得我红了脸,窘态毕露,低声揶揄:“我真的不知道。”

载泽看着我无辜的眼神,知道我没有骗他。他一面与我勾肩搭背走到外边,一面低声耳语,开导我说:“表哥!你大舅哥和小德张,还有崔二总管还有那个有名的‘铁公鸡’庆王爷还有……哎呀,这么说吧,这一招,就没几个人没用过!”

我俩上了他的一辆大马车,载泽转过面来,盯了我半天,“你管着那样的肥缺,不会是从来没有……”

我默默地摇摇头。

载泽无奈会意,愣了一会,他神色郑重地告诉我,“表哥!我听说昨天在原平行宫,太后收到了李鸿章李中堂大人的信!”

我的脸上不知不觉挂上愉悦的神色,“是不是要劝太后回京?”

“你怎么知道?伦贝子说告诉了我一个人呀!”载泽不忿,接口道:“对啊,太后放话,说她很想念京城。我估计,咱很快就要回去了。”

“估计还早。”我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就哼了出来,载泽没有听清楚,他急切地道:“你嘟囔啥呢?看在咱表兄弟两个交情不赖,我再送你个惊天消息!邸报上可没有。是我的家人捎来的,绝对可靠!”

我笑笑,催促他说:“表弟!泽爷!是什么消息,你告诉表哥吧!”

“内务府的怀塔布大人,几个月前给洋人气死了!”

果然是个惊人的消息,想起老上级和我是熟人,我脸上很自然地现出悲戚的神色,眼眶也有热热的液体,想往外冒,但是终究没流泪,我吸了吸鼻子,稳定了情绪,问道:“怎么回事?”

“听说怀塔布要进衙署,好显示他忠贞坚忍的品格。可洋人不让,怀大人就跪下来求洋人。平时求求洋人也就答应了,可那天正赶上瓦德西喜欢的赛金花那个娘们生了病,老瓦一怒之下叫怀大人跪在毒日头下边很长时间。老怀想站起来,可几个洋兵用刺刀抵着他,他又不敢。最后洋人还是放了他,可他回去没几天就气死了。”

“哎!”我幽怨地长叹一声,”好歹我也在他手下干了很久啦!真可惜,覆巢之下……“

“行了!表哥!别感慨了!你想想,怀大人留下的缺位……”

“现在还没回京,等回京以后,我想太后会安排的!’

“啧。“载泽砸了一下嘴,“到那时哪还来得及?你现在就得动起来,别说表弟没提醒你,你可以去找你大舅子……”

说了一会儿,载泽见我不在意,抱怨我道:“哎!榆木脑袋,朽木不可雕也!”

我们此站的目的地,是忻州府贡院。听载泽说今天晚上,太后在那里设宴,君臣恭贺中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