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直觉,我知道太后这回召见没啥好事。
果然,我来到储秀宫前,没见门就见载湉跪在宫门外,他的一身明黄龙袍,在秋日的暖阳下罩上一层金色的雾,然而此刻却像一片残叶,卷绕在他单薄的身子上。我装作淡然无事,垂眸走了过去,到他跟前的时候,我默默打了一个千,然而,载湉清冷的眸光忽然一闪,抬起那秀气的眼朝我凝望一瞬,那样的目光像极了暗夜里的烛光,仅仅一丝,我心温暖。
我举步迈过了高高的门槛,抬眸向宫内看了一眼,我的心瞬间就揪紧了!太后紧绷着脸,双目露出凶光,嘴角又一次向左抽动了!这个时候,一般人一定是吓得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可是区区在下偏偏不吃这一套!屋子里除了李莲英、崔玉贵外,剩下的太监我都不认识,大公主和莲芜他们全都不在,大舅子也没有要帮我的样子,我知道这回我全靠自己了。
太后见我行了礼,冷冷说道:“泾德,这个东西,你怎么说?”
我这时候才注意到,崔玉贵手中,正托着那只旧钟。老崔不紧不慢地走过来,步履稳健,身体显然是比以前更健硕了,只是老崔此时的眼神也和以前不同了,竟然带了一种温和的善意。崔玉贵走到太后跟前,太后拨了拨香木念珠,轻声道:“扔给他瞧瞧。”
我慢慢拾起那个钟,立刻爽快地答应道:“姑母,这个钟是侄臣叫手下去丢的。侄臣对他说,叫他有多远扔多远……”
“呵呵。”姑母冷笑,微微点头,忽然眼里冷光一显,声音也拔高了,“那它为什么会出现在瀛台呢?!”
我道:“姑母,我们几个决定扔钟的时候,心中也是十分纠结!想想这个钟,已经老旧,造办处的各位大人、执事们没人会修。可这个玻璃钟罩上它偏偏有康熙爷的御笔,不管怎么说它也算个珍宝!”
我想起了宫中生活的不易,眼圈当然就红了,我接着哭道:“姑母!如果平白坏了一件东西,查点起来,您叫侄臣怎么交代?我护短心切,就让手下把这个钟丢过了一座高墙,想要神不知鬼不觉,谁知道……”
太后接过李莲英递上的花茶,细品一口,放下茶杯,才对我说:“我也就是信你,才会在这儿听你说呢。起来吧。”
“太后……”
“我扣你的俸禄,是给你个教训。泾德,你务必记住了,虽说来自老七的府上,你也要分清楚亲疏远近!”
我没有答言,转头向宫外深深凝视一眼,“姑……”
“哼。”太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贼心不死,我果然没有看错。”太后伸手招呼,李莲英眼神复杂地看我一眼,然后将一叠白宣纸稿递到太后的手上,太后道:“你也看看。”
满篇潇洒的行草,没有落款,只是序文中写着“御笔”字样。
可是这篇先秦文赋的内容,以我小升初的眼光,根本就看不懂。我硬着头皮看,只看懂一句:“万物除旧而布新兮……”
我的脑子飞转,故意呵呵笑出声儿来。
太后问:“你因何发笑?“
“姑母也着了洋人的道!”我微笑,“这是那些乱兵想要发财,自己找了几个文人随便乱写几笔,就说是什么‘御笔’,其实全是假的!”
“泾德,有人居心叵测,你怎么知道一定就是假的?”
“这种假书假画,外头是要多少就有多少。有些仿得是挺好的。”我笑道:“昨儿个侄子也得了一幅……可他们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我!侄臣在奏事处干过,皇上的御笔侄臣烂熟于心,姑母可曾见过这种笔法?”
太后的神色有些犹疑了,问道:“李莲英,你看呢?”
大舅子见有我给他撑腰,正好大着胆子对外头道:“总是惹佛爷嗔怒,还不快走!”
大舅子一句话,算是将载湉给赦免了,而我,随即也等到了太后的一句“平身。”,接着太后又像没事儿似的和我闲话了半天,我如坐针毡,恨不得插翅飞出储秀宫!哎,想着莲芜还在宫里,我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