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先生说了一派慷慨激昂的话语后,又有一位青年托了一只木箱子走出队形,“募捐”正要开始。
然而我一看见这位穿着规矩的深蓝长衫的青年时,眼泪却禁不住夺眶而出!
“小聂!”我脱口喊道,那个青年迅速转面对上了我热切的眼神!
我凝望了聂盛一眼,随即向同来的几个亲兵施以暗号——递给他们一个“准备”的眼色。
其中一个大兵拿出一把手枪,枪口冲上欲开。几个旁听的“西人”见势不妙,厉声喊着英语跑掉了。国民会众当中许多人见过枪,互相传播之下,纷纷向外逃窜。康有为有些惊慌,他道:“大家勿惊……这是西后爪牙……大家勿惊……”
我暴喝一声:“康南海!”
小聂依旧站在原地,他已经长成了一个美少年,此时望向我的目光,依然极其友好,和我俩当初一起射乌鸦、一起称兄道弟的时候,没有半分差别。
然而,长出小胡茬的康先生,虽然半步也没有跑,但是再次看见我的时候,他的眼神却与六年多以前大不相同。一向理直气壮、辩才无双的康先生,眼里竟有些怯懦。
“盛盛!站到这边儿来!”我发了一句令,聂盛转眸看了康有为一眼,然后乖乖抱着箱子站过来了。
“公爷是奉命来抓康某的吗?康某,……”康先生犹豫片刻,最后眼中放出睿智的光,就像变法那时一样,他恢复了儒雅的气质,沉声说道:“早就准备好了!”
我望了一下依旧灯火通明但是仅仅只有不足十人的地下室;又看了一眼康先生,心里着实踌躇了一瞬,方才对着从人道:“大家都退出,本官要单独问话。”
大兵们是讲纪律的,听了我这句话,他们没有二话,立刻就退出了。
会场上只剩下我们三人。我上前一步,皱着眉问康先生道:“密诏是怎么回事儿?”
康先生的回答出乎意料地坚决:“微臣在新闻纸上登的诏书是千真万确的!真的是皇上要林旭带出来给我的!”
“呵……”我不觉冷笑,想了想我觉得也没必要绕弯子了,我语气强硬地说道:“杨锐大人虽然殉难,可是他尚有子嗣啊!康有为!这里就咱们三个人,你还不说实话!”
“我说的就是实话!”“实话!实话就是密诏上根本就没有您的大名;还有,皇上说过既要尊重太后的意思又要四京卿想主意保变法,但是还要加以仔细选择;可是您却改成了要您的手下去设法救皇上!”
“这些微不足道的变化……”康先生说了半句,脸立刻红了,他想了想挺着腰,“又有什么不可呢?”
“微不足道?康先生!皇上至始至终也没有让你去做任何违制的事,你却这样歪曲事实,间接陷害皇上,你于心何忍呢?”
康有为怒目炯炯,朗声抗辩,声音激起了大大的回音:“陷害皇上的是西太后这个老太婆!我康有为忠心耿耿,何曾陷害过皇上!”
“你假造密诏,又把皇上拖进你一手炮制的‘围园密谋’里,居然还不知悔改?”
“要恨就恨袁世凯!哎!康先生的眼泪又下来了:“我们信错了人!”
“小聂!”我深情地喊了盛盛一声,对他说:“听哥的话,别跟着这个人!”然后更加愤怒地看着康长素:“你敢说皇上知道你们的计划吗?”
小聂有些迷惘,但是最后他还是点了点头,但康有为却带着泪说道:“我跟您说句实话,没权没势的皇上,他也只是一个书生而已。他根本就不忍心干‘大事’!不除掉太后这个老朽,变法怎么会成功?”
“康先生!你没有良心!你知不知道,皇上为了保住你,付出多大的代价?!”
“我……”康有为抽了一下鼻子,再次抹去了脸上的泪,发誓道:“我康有为发誓:我今生今世忠于清室,一辈子效忠圣上!用我的一生还报他的知遇之恩!”
“算了!”我叹息一声:“看在你是一代维新领袖,我也难追究你的是非。今后您好自为之吧!”
我带着小聂离开了地下室,三个大兵被我下了封口令,他们果然是汉子,再也没有向外界说出我此夜的行踪,康先生呢?很快,又有外国报纸报道了他的行踪:此夜,他立刻离开了美国,与梁先生等人在加拿大会齐,开始了周游列国的旅程。
至于小聂,我与他的友情不变,在国宾馆同榻而眠的时候,他告诉我,他到了新疆配所以后,有一次趁干活的间隙,冒险跑了出去,新疆地域偏远,加上看守是他的新朋友,所以太后压根儿不知道这件事。
他脱逃以后,一次偶然的机缘下认识了一名印度贩珠的商人,就当上了他的徒弟。
但是小聂还是牵挂我的。致富以后,他趁着拳乱那年带着商队的镖师,潜回京里,趁着太后西行,他冒充拳民混进宫中,就为找我的下落……
小聂离开我家之后一直在商队里漂泊,直到有一次小聂的商队去了檀香山做生意,小聂就这样结识了维新人士麦先生……
我知道,一直想保护我,他依旧是我的兄弟!回国之后,我的朋友兼前辈郭进宝,因为在他那无影拳师傅那里学得一身好功夫,一心显摆的他打听到俺的地址,要我为他推荐几个苗子好当他的徒弟。一听打打杀杀的事儿,我很不情愿,可是小聂这回是自愿跟着老郭走的,我也不愿意他提心吊胆地生活在太后的眼皮子底下,所以,我只得把他托付给老郭,他俩就此去了山东。我真是希望,他们能够幸福快乐一生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