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次进入瀛台的那日,距离王钦臣的挨打又过去了四天。这四天里,涵元殿没有太大的改变,只不过原属于王商总管的缺位,已由王商的师弟老陆——也就是陆全恩顶替。这是一个不错的消息,至少陆老伯的为人我信得过,我认为他是个值得信赖的人!
我见到老陆的时候,他的样子和以前没有什么分别,只是两鬓上的霜花更浓一些而已。
太后为载湉挑选内侍的原则,从当年连材的事情发生以后就定了下来,就叫作:“老成持重”。
想来太后早年读书不多,所以在她老人家的心目中,老成就是年老的意思吧;至于持重呢,就是稳重,这点不假,可是太后似乎不想用“稳重”人,而是想要个没有野心、没有追求、一心混吃等死拿工钱的人员罢了!(这一点好像挺适合我。)
可是,令我奇怪的是,沈廷玉好像是一个异数:他比载湉大不了几岁,而且一心护主,显然不是太后心目中的合适人选。莫非“姑母”日理万机之下,忘记了这微不足道的“人事安排”,以至在这么重要的位置,用上了一个“反常规”的人选?
老陆引着我进涵元门的时候,满面哀戚,他说前些天载湉从太後宮里回来,气得大病了一场,左右没人敢问是什么原因,今日赶上我来,刚好可以进去劝慰一下。
老陆进去通报以后,我是等了许久才跨进了涵元殿的门。
我看见载湉手扶着一柄玉质的手杖,正举步维艰地朝着殿外而来。
我想,一定是愚忠作怪,一定是!反正我顾不上行礼,冲过去扶了他一把。
他柔弱至极地看了我一眼,道:“表哥,想想还是见见你吧。见一面也难。”
我一把轻轻抓了一下他的手腕,发现他的胳膊已经瘦得可怜,那件水蓝长衫,纸一般单薄地罩在他身上。
我问道:“皇上要去哪儿啊?这两天湿气重,您是不是膝盖又酸疼了?”
载湉似乎有些害怕,十分紧张地看了一眼,眼睛里的依赖却更加明显了,他问我说:“表哥是不是听说了什么?你是不是也觉得我窝囊啊?”
我没回答他的话,只说道:“别跟她生气,她也就只有罚罚跪的本事了!”
载湉微微一叹,道:“表哥,说句实话,我无数次想过我会被废、被杀,可是我从没想过,有朝一日,我会遭受这样的耻辱!表哥,你不可以笑话我,我只是想活下去!我只想活下去,不让五儿和那么多的爱卿为我白白送死啊!”
我急了,扶着载湉绕过立山大人送的屏风,我急忙问他道:“到底是怎么了?”
“那日我去请午安,太后又留我用点心。我刚陪她用过午餐,明明是饱的,可她偏要让我再吃一大碗汤圆,我实在没办法,只是把汤圆塞进袖子里带了回来。”
我猜测这可能是为了王钦臣的事,太后有意要载湉难堪。但是想起他那只汤汁淋漓的袖子,我也知道这是奇耻大辱!对于曾经心高气傲的载湉,这样羞辱甚至比用刀斩了他还要令他痛苦十倍!
我劝他道:“既然过去了,就别去想它。平白苦了自己,太后又不知道!”
载湉凝望我一瞬,嘴角努力地微微的扬起,但毕竟不曾微笑,他柔声道:“表哥,你扶我去看看廷玉吧。他跳到水里以后,病得厉害,我……有点……”
我道:“表哥是奉懿旨来的,什么也不怕,我背你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