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我心急如焚地等待“表弟”的召见,但是一直都没有等到。直到这一天,我听说康先生通过同乡张荫桓大人的关系,把那些谣言和召见袁世凯的想法透露给皇上。
那天晚上,我在养心殿东暖阁里见到了“表弟”。
载湉似乎刚和什么人下过围棋,我进去的时候,他面容沉静的坐在小小的棋桌前,对着桌上没有下完的残局发呆。
他抬头看着正在行礼的我,示意我起身。他看向我的眼神温暖而平和:“今日怎么又递了牌子?想我了?”
一听这话我刹那间明白了!原来康先生和他在朝中的支持者已经事先行动,故意将我的“叫起”时间压后了!
我道:“我想见皇上已经有好一段日子了!”
载湉哀伤而无奈的看向我,“我知道,你对袁大人有成见。可是我找他来,只是为了防备不时之需!”
我想了想,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劝也没用,只得对他说:“皇上,您要召见袁世凯,一定要保密啊,这事儿无论如何不能让荣中堂和刚大人他们几个知道!”
载湉的眼中坚定的光芒闪动,那眼神让我想起夜风下翻卷的海浪,静默而空灵,他缓缓道:“用不着。召见袁世凯是光明正大的事,根本就用不着遮遮掩掩的。王照说什么要用‘剿杀土匪’的名义召袁大人,我也没同意。”
我有点激动了,朗声抗辩道:“您为什么不听王大人的话呢?我们的动作,荣大人和太后知道得一清二楚,可是怀塔布、杨崇伊和刚枢密他们在做什么,您有知道多少呢?”
“我不管他们做什么!我和荣大人个人没有仇,我就是要光明正大地做每一件事。希望他能明白,这一切都是出自公心!”载湉叹了一口气,“只要他明白了,就一定会支持新政。到时候,区区一个半文盲的刚毅,和靠亲戚关系发达的怀塔布、杨崇伊他们几个,又算得了什么!”
“可是现在康先生……”我想把康先生有意渲染谣言的事告诉载湉,可是一霎那的犹豫,我的话却被载湉堵了回去。
“康先生留不得了!今天我听说,今天我听说康先生原来的那个朋友,叫什么文悌的御史竟然绕过了我,直接把弹劾康有为的奏折递给了太后。我虽说立时就申斥了文悌,撸了他的御史官职,可他的话不知太后听进去没有?康先生留在京城很危险,我已经发了一封诏书给他,让他立刻出京!这不,我听从了宋伯鲁的意见,把《时务报》改成官报,已经让康先生去督办了。”
“可是康先生没有走!他还在南海会馆住着呢。”我有点着急,说道:“现在我们和太后那边儿都觉得康先生太激进,康有为已经成为众矢之的,如果他赖着不走,万一落在太后手里,新政很有可能会终止啊!”
“那就通知康先生,让他赶紧走!”这时候从殿后隔断处又走出一个人来,肤色如雪,眼波娇媚,一身淡蓝色素雅宫装,正是珍妃。
“小车子,反正皇上做什么我都会支持!变法必须成功!”珍妃不动声色,转到载湉身后,肉乎乎的手搭上他的肩,“皇上,我俩要想一辈子平安快乐,这次必须下决断!”
载湉用不可言喻的复杂眼神看向身后的爱妃:“你别扯进来……”
但是珍小主也是铁了心,喊道:“小聂!”
聂盛应声进门,进来的时候,向我投来一个友爱的眼神。
珍小主吩咐道:“聂小哥,把手伸出来!”
小聂不知就里,跪在地上,怯生生的把手伸出来,手心朝前平摊着。
珍小主快速走到御案前,拿起一支饱蘸墨汁的毛笔,正准备在小聂的手心里写什么。
“你又想闯祸!要写也是朕来写!你什么也不知道!”载湉霍然站起,从珍妃手中夺过笔,“记住,你什么也不知道!”
载湉在小聂的手上写了一个“走”字,“快去南海会馆,要康有为明天出京!”
小聂不知道他这一去有多危险,他只是紧紧握拳,连夜出宫而去。
康先生接到通知并没有迅速离京,无奈之下,载湉接受杨锐等人的建议,又发了一道明诏,口吻严厉,目的是要催促康先生速速离京办报!
但是执拗的康有为依然没有走。他又暗令维新派的杨深秀大人上了一道莫名其妙的“挖金窖”奏折。
这道奏折的内容匪夷所思,讲的是颐和园内的地下,可能埋有祖宗留下的大量财宝,如今正值乱世,处处需要“资金”,所以建议皇上派三百人立即前往颐和园“挖宝”。奏折还附上杨深秀画的藏宝处地图。
载湉接到这份奏折后不以为然,这个荒唐的挖金计划就这样湮没在一大叠维新奏折之中。
当天载湉召见了袁世凯,并且接受康先生以前的建言,在召见时,告诉袁世凯,“可与荣禄各办各事。”另外,为了让袁世凯支持新政、保护自己,载湉还升了袁世凯的官,袁大人就这样成了兵部候补侍郎。
康先生滞留北京,到底在打算什么呢?很快我就明白了,而最惊心动魄的一天,就这样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