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药王谷

  • 绛天
  • 山中小住
  • 4728字
  • 2023-08-20 20:52:07

当启明星从东天缓缓升起的时候,瑶峰抱着梁仙姐,跨上白龙马,沿着西府河而下,往西奔去。

瑶峰抱着梁仙姐,控制着白马起落的颠簸,以免造成梁仙姐的箭伤二次伤害。白龙马也好像知道自己身负的重任,每前行一步都保持着身体的平衡,所以一路行去,也没有多大的晃动。

天渐渐亮了,路上行人增加,有老人,小孩,妇女背着婴儿,男子挑着家什,或推着板车,低着头,面色憔悴,一言不发,匆匆赶路。瑶峰觉得奇怪,此种情形,与其说是赶路,不如说是逃难;但他急着要救梁仙姐,也就没有心情多问,催着马一晃而过。

大约一个时辰后,前面出现一座高耸入云的大山,悬崖峭壁,苍松攀缘而上。瑶峰带马凝望,山上没有路,唯一的通道是沿西府河岸的悬崖上一条五尺来宽的凿山小道,蜿蜒而上。

石道上有肩挑手提的行人与赶马驼运的商队经过,他们应该是药王谷及与外界联通的客旅商队。瑶峰稍作迟疑,即催马跟上,朝石道行去。

但见左首是直上直下的壁立云天,右首悬崖下是翻腾咆哮的西府河水;行人皆小心慢走,唯恐一个不留神,掉入激流枉丧了性命。幸好人皆自觉,但凡路到仅可一人一马通行的窄处,宽处的人皆停下来,礼让窄处的人先过去,所以虽惊无险。

不知姬氏家族,何以选择如此险峻的峭壁凿路。但若逢乱世,此可算一道天险,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可保谷内平安,只不知谷内又是怎样一番风景。

偶或悬崖上有雨瀑淋下,路人皆撑伞而行;时朝阳映山生辉,雨雾幻出数道天虹,远在天际,近在眼前,说不出有多么的迷离绚丽。真的是人在画中,景如天地。

如此惊险石道,大约三四里的光景,前面陡然开朗,出现山背森林和坡地,道路平坦,宽处甚至达到了一丈有余。

瑶峰赶马前行,穿过前面的行人和马队,走到众人的前面,他要快点赶到药王谷,姐姐的伤一刻也不能担误。

绕过一道山梁,前面出现一道山隙峡湾,一面临汹涌的西府河大峡谷,一面山上一线激流奔涌而下,击在乱石滩上,溅起的小花水雾弥漫整个峡谷。走过一座木桥,对面山腰上一块突出的巨石下完全悬空,形成一个巨大的崖洞,洞口建有数排竹木搭建的阁楼,道路从阁楼前经过,依山势伸向远方,也不知道有多远。

瑶峰心急如焚,山河态势图显示的药王谷之路远没有这么险这么远,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方向。他行至阁楼前,立马相问路人:“请问这位大哥,可否告知药王谷离此还有多远?从这条路过去会不会有错?”

阁楼是姬家为方便过客歇脚住宿的地方,也是进出药王谷防守的第一道关卡。那大哥正是阁楼中负责迎客的一名伙计,他看了瑶峰一眼,说:“公子错了,这里已经不叫药王谷,叫百花谷。从这条路过去没错,十里路面进谷口有牌坊,即是地方。”

瑶峰愣住,但也不及细问,他自马上一抱拳说:“谢过大哥!”便催马离开,沿大道向前。

再向前转过几道山梁,前方又出现壁立的悬崖,不过通道比进谷处宽淌,可以一直并马通行。这样又走了两三里,前方出现一道谷口,两岸是数十丈高的壁立悬崖,崖下一条平坦的大道和清澈流淌的小河并行,大道两侧有雕兽石柱和盛开的紫薇木,石柱上或有灯罩;峡谷,流水,大道,鲜花衬映,风吹过两岸崖间的草木,该是多么奇幻温馨的画面!

沿大道进谷有百十步,出现一道牌楼,碧瓦红廊,上书“百花谷”,廊柱大联:万里风云供吐纳,四时花草着精神。牌楼高大雄伟,龙腾飞檐;牌楼前虎踞雄狮,威猛森严。牌楼临右手一桥飞架小河两岸,桥上建有廊亭,两侧有护栏和条椅,有花坛倒挂金莲于桥侧,迎风飘摆。廊亭中有情侣或游人驻足,指点山河,侃侃而谈。

牌楼前并没有守卫。传说姬氏家族人丁兴旺,谷内人众不仅拥有旷世医理,更是个个武功了得,加上等级森严的管理体系,全民皆兵制度,一般的邪恶之人是无法在谷内立足的,即使进得了谷,也出不去。所以药王谷无需在关卡明着守卫,也能在这乱世之中立于不败。

瑶峰也无需思虑和欣赏,一骑马就进了牌楼,再往前约有百十丈,眼界豁然开朗,只见两侧高山无限分开,中间一条大道向前,两侧大片田地和房宇,有农人在田间劳作。而极远之处,可见连绵的千山雪峰,在炽烈的阳光下闪闪发光。

瑶峰催马来到一位坐在路边休息的农夫身旁,欠身行礼,说:“老伯伯,请恕小的不能下马给您行礼。小的从外面来,请问这里是不是姬天罡谷主所在的药王谷?”

“什么药王谷,这是很久以前的叫法。”这老伯看了瑶峰一眼,站起来说:“这里叫百草庐,往上那边山脚才叫百花谷,却是没有药王谷,不过姬家是这里没错。”

瑶峰愣了愣,再问:“那请问老伯伯,百花谷中可有个叫姬泽的神医?”

老伯想了想说:“是有这么个人,不过不是神医,在我们这里,也就是个普通的大夫吧!小兄弟,你找他有事吗?”

瑶峰说:“我的姐姐受了伤,需要找姬神医帮忙医治。”

老伯探过身来看了看,说:“小妮子的脸色是不太好呀!”忽然一把抓住梁仙姐的手腕,二指凝诊。稍顷,他抬头,脸色凝重,说:“小妮子这是中了箭伤,箭上有毒!”

“老伯伯您会医术?”瑶峰惊诧。

“略知一二。”老伯说,“但我不善毒伤,要解毒,还真得找姬泽。不过……”他叹了口气说,“姬泽那小子已经闭门谢客很久了,你见不到他的。”

“为什么?”瑶峰着急的问。

老伯说:“具体原因,这里不便明说。”他问,“小兄弟,你一定要见他?”

“是的,老伯伯,我姐姐的伤等不了。”

“那好吧,你自己去碰碰运气。”老伯手指着说:“你一直往南,在村口靠东边山脚,门前有两颗枣树的院子就是他家。”

瑶峰单手作揖:“谢谢老伯伯!”一带马,沿大道往谷内冲去。

那一片绿油油的稻禾,平整的铺满两边的田园,风吹过如碧海之波起伏;越往里走,稻田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各种药材,整齐的园子,竹篱笆分道路两边,一直延伸到远处的村庄。劳作的人们脸带笑容,互见问好互见谦恭,不大声讲话,不互相鄙视,礼到情到,相处甚好,远别于谷外。

姬泽神医的院子很容易找,不一会儿,瑶峰就到了院门前,抬头见:院门显得有些古旧,而且很简单,但用各种杂木圈成的围墙还是整齐有序。在门前靠药园水渠的岸边,有两棵半围的枣树,青枣挂满了枝梢。

瑶峰抱着梁仙姐跳下马来,把她安放在门前石凳旁,然后拴好马,毫不迟疑,就上前敲门。

“嘭嘭嘭!”敲门声响起。过了好一会儿,里面草庐的门打开,一位大约十七八的清秀女子走出来,隔着院门问:“谁呀?”

瑶峰高声说:“请问,姬泽神医在家吗?小人瑶峰,因姐姐身负重伤,特来有请神医诊治。”

“瑶峰,这名字怎么那么耳熟?”女子自言自语的说,她问:“这位小哥,你叫瑶峰,和京城少年郎是什么关系?”

瑶峰说:“京城少年郎就是小弟。”

女子脸露欣喜,但迟疑了一下,说:“对不起,瑶峰兄弟,我爹爹已经很久不接诊病人了,你从哪里来的还回哪里去吧!”

女子转身要回屋,瑶峰隔着围栏看见,急忙说:“这位姐姐,你就是兰英姐姐吧?”

女子站住,回头惊讶的问:“你怎么知道?”

瑶峰喜说:“师父经常说起姬神医的事情,他很敬佩神医的为人和医术,他说神医悬壶济世,不计个人得失,而且有个女儿聪慧美丽,就是姐姐你吧?”

女子脸有些微红,她疑惑的问:“那你师父是谁?”

“我师父是圣泉宫执教韩信之。”

“韩执教?”姬兰英回过身来,打开院门,说:“你姐姐在哪里,让我看看。”她一眼看到石凳前的梁仙姐,便蹲过来,掀开遮住半边脸的披风,心里倒是愣了一下;虽然梁仙姐昏迷当中,脸色不太好,但着实是个美人儿。姬兰英就拿起梁仙姐的手,给她诊脉。

这一把脉不要紧,姬兰英脸色大变,她站起来问:“你姐姐何以伤得如此之重?”

瑶峰说:“我们被坏人追捕,姐姐被短箭所伤。”

“但箭上有剧毒!”

“是呀,已经服了解药,但是不太见效。姐姐可知道是什么毒?”

姬兰英说:“这是一种慢性剧毒,刚接触的时候不是很明显,但时间长了,会漫延到全身。幸好有人用真气护住了她的心脉,不然的话,神仙也难诊治了。”

瑶峰着急的问:“姐姐可有办法医治?”

“我还没有那么好的医术,但爹爹可能行。”姬兰英有些为难的说,“不过,爹爹那臭脾气,不一定会援手。”姬兰英沉吟半晌,说,“这样吧,瑶峰兄弟,你等一下,我先去跟爹爹说声。”

“好的,有劳姐姐。”瑶峰作揖说。

姬兰英关好院门,回到屋内,进入后院。

姬泽神医正在后院晾晒药材,姬兰英说:“爹爹,门外有一姐姐伤势严重,您去看看吧!”

姬泽说:“英儿,不是跟你说了吗?咱不接诊病人了。”

“可是,爹爹,他是韩爷爷的弟子呀!”

“韩信之?圣泉宫的人?那更不能治了。”姬泽气呼呼的说。

“爹爹,你怎么那么固执呀!”姬兰英也气说。

姬泽放下药材,扶着女儿,声音哽咽的说:“英儿,你难道忘了你娘亲是怎么死的?”

姬兰英抽泣了,含着泪水说:“爹爹,女儿没忘。可是,害死娘亲的人不是已经得到报应了吗?再说,您每天研究药理,不是为了治病救人吗?”

姬泽说:“圣泉宫的人都不是好人。”

姬兰英说:“那丹阳郡君,张讳堡主,奚景彦将军,还有萧毅然,杨晔等人,他们都不是好人了?”

姬泽生气说:“那怎么能一起说呢!”

姬兰英说:“那瑶峰兄弟,可是京城少年郎,一年前在西府除暴安良,深得百姓赞颂,连爹爹也说过,他是侠义之人,天下若多几个像他那样的人,大可安矣!”

姬泽说:“那又与我何干!”

姬兰英求着说:“爹爹,人家的姐姐现在身受重伤,再不医治,她会死的。”

姬泽说:“那么多人求爹爹医治,爹爹没治,也不见死人呀?”

“爹爹,你怎么那么顽固呀!”姬兰英气得大声说,“爹爹,我再问您一句,您治不治?”

“不治!”

“好,您不治,女儿去求谷主!”

姬兰英气呼呼的转身就走。姬泽赶忙叫住:“英儿,回来,你是想把爹爹气死呀!”他一跺脚,无奈的说:“好吧,你去叫他们进来!”

“是,爹爹!”姬兰英高兴的说,她跑向前院,打开院门,说:“瑶峰兄弟,抱你姐姐进来吧!”

瑶峰欣喜的说:“姬神医答应了?”

“嗯!”

瑶峰就抱起梁仙姐,跟着姬兰英走进院里,来到后堂。姬泽已经在后堂等候,虽然他一百个不愿意,但为了宝贝女儿,也只有勉为其难了。

瑶峰在姬兰英的指点下,把梁仙姐放到床上,然后对姬泽深施一礼:“姬神医……”

姬泽抬手打断他的话,说:“这里没有神医,只有大夫。”

瑶峰一愣,却是叫不出口。

姬泽也不搭理他,径直走到床边,抬手就给梁仙姐把脉。稍顷,他脸色凝重,双眉紧簇,他问瑶峰:“什么时候受的伤?”

瑶峰说:“昨天下午。”

姬泽怒说:“为什么现在才送来?”

瑶峰有些摄嚅,他说:“我给姐姐服了解药,并清理了瘀血,异毒液排出。”

“你的这些技俩只能稳住伤情,普通解药如何解得了这毒?若再迟来半个时辰,你姐姐的命休矣!”

瑶峰额头沁出了汗珠。

姬泽再检查了梁仙姐的舌根,即僮孔,再检查了伤囗,自言自语的说:“受如此重的伤,还能坚持到现在,也算不易了。此姑娘体质虽弱,但身有异赋,假以时日,必有惊鸿之举。”他回头问瑶峰,“施毒的人呢?”

瑶峰说:“被我杀了。”

姬泽点点头,说:“不错,杀了更好,能以如此歹毒的手法伤人,不杀了他,还会祸及别人。”

瑶峰哑然,不过心里却是放松了。师父说姬泽神医是个有原则的人,虽说医者仁心,但嫉恶如仇,最见不得人无端制造杀孽,所以对付小人者,就当以牙还牙,甚至不给对方反悔之日;今天一见,果不其然,难怪师父那么高傲的人也能和他成为忘年之交。至于近年为什么不肯施救于人,一定有其它的原因。

姬泽铺开宣纸,拿起笔刷刷几下写了一张处方,交给姬兰英,吩咐说:“英儿,你去按方子抓药,煎好了端过来。”

“好的,爹爹。”姬兰英接过方子,快步跑出去。

姬泽说:“小兄弟,把你姐姐扶起来坐好。”

“是!”瑶峰听话的把梁仙姐扶起坐好。

姬泽取出一根银针,把梁仙姐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指尖扎破,一滴暗红色的血滚出来,滴落进床边地上放着的瓷盆内。

姬泽收好银针,安排瑶峰抓好梁仙姐的手,然后转到梁仙姐身后,双手缓缓运气抬起,按在梁仙姐的双肩上,以内力引导梁仙姐体内的毒气回流,从刺破的手指指尖涌出,伴随着一滴一滴暗黑色的血液滴落瓷盆,青绿色淡淡的毒气也从指尖缓缓升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