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院中,始终找不到孟小梳的赵婶,正恶狠狠地逼问李狗蛋:“小王八羔子,快说,你把那小贱人藏哪儿去了?”
这事儿是她谋划的,“牛喝水”的说法也是她想出来的,分明看到孟小梳上了钩进了地窖,怎么眨眼就不见了人影了?
李狗蛋也是诧异得很,大张着嘴说不出话,眼巴巴地瞅着四周,只希望孟小梳快点出现,不然这些苦,他不就白受了?
“算了,依我看,这李狗蛋只怕是个疯子,自个儿在这儿胡思乱想,地窖里头根本就没有孟姑娘,你总不能让人凭空给你变一个姑娘出来吧?”王老太皱着眉头劝道。
这事明明不光彩,可她的儿媳、外孙女,却偏偏一副不闹大誓不罢休的样子,这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她哪里晓得,事情正是这两母女,预先商量好了的——只要让父老乡亲们,都瞧见孟小梳“失贞”,就能让孟小梳嫁不出去,乖乖嫁给李狗蛋。正所谓谣言可谓,众口铄金,即便孟小梳与李狗蛋,真是什么都没干,一传十十传百,假的也能成真。
可她俩千算万算,唯独算漏了一点——孟小梳有玲珑空间。
不仅有玲珑空间,而且还擅长轻功,从孟山底下赶来,不过半柱香的功夫。
但她并未用轻功,而且一路慢悠悠地走着。之所以要费这么多周折,绕这么大圈,无非是想,让那些正在菜地里忙活的人,一个个都瞧见她经过,以证明她的“不在场”。
总之,当孟小梳走到赵家时,看热闹的人,已经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好,很好,赵婶,赵菱菱,你们不是眼巴巴地想看我出丑嘛,那我就让你们也出一出丑,丢一丢人!
“咦,这不是孟小梳吗?”一个胖大娘,率先发现了人群后头的她。
“对啊,真是她!快把她抓起来!”
“啧啧,这个贱人居然还敢露面?”
“就是,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大大方方穿过人群,孟小梳嘴角挂起一丝冷笑,与那些鄙夷的目光直接对视。谁看她,她就看谁。
那些指指点点的人,一个接一个不由自主地收了声。不知为何,他们无一例外地觉得,孟小梳的眼神太干净,太清亮,好似将自己肚子里,那些见不得人的弯弯绕,全都给瞧了去。叫人手心冒汗,心里发紧。
唯有一人,神色始终自若。那人便是王老太。
王老太这一生除了酿酒,还有一项绝活,就是阅人。她觉着是好人的,无论看上去有多玩世不恭,心底都是柔软得很的;她觉着是歹人的,表面上再怎么老实厚道,骨子里也决计是腌臜龌龊的。
而孟小梳,正是前者。
她不相信,这个姑娘会蠢到与李狗蛋那种人胡来。
女人间的明争暗斗,到了她这把年纪,一眼便能识穿。这一次之所以没有识穿,是因为她决计想不到,赵菱菱这个外孙女,会有如此深的心机,如此好的演技。
朝王老太淡淡笑了笑,孟小梳收回目光,径直走到赵婶和赵菱菱面前。
“哎哟,终于肯现身了啊?”赵婶阴阳怪气地嘲讽。
“师……师父。”李狗蛋扑上去想抱她的脚,此时此刻,这或许是他唯一能抓住的了。
但孟小梳并未给他这个机会,她当然不会给。
不动声色地地轻移一步,她挑眉问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师父,他们晓得俺和你在地窖里做的事了。”李狗蛋不死心地说。
“哦?”孟小梳皱了皱眉,面露疑惑,“我什么时候同你去过地窖?”
“就在刚才,俺还把酒桶打翻了哩,你忘了?”李狗蛋瞪大了眼珠子,生怕孟小梳不承认。
“这就奇了怪了,我刚从孟山脚下回来,你怎会在地窖里看见我?”孟小梳一本正经地问。
“你说你不在地窖,你就不在地窖了?口说无凭,谁能给你作证?”赵婶说得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孟小梳心中冷笑——你不也是口说无凭,但占了先入为主的好处,让众人都相信了你的说法,若我没有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或许真会一辈子抬不起头!真真是好狠的心思!我孟小梳何德何能,值得你如此对付?
见孟小梳没有说话,赵婶越发得意了,那肥腻腻的双下巴,也随着笑容不停抖动。
“你管我去山脚做什么?这一路上,我瞧见好些人在园里种菜,他们应该也瞧见了我。如果不信,大可把那些人叫来问一问。”孟小梳正色道。
赵婶一愣,随即冷哼着说:“谁知道你是不是给了他们银子,让他们帮着你说谎?”
“胡说八道!”王老太终于明白过来,赵婶这是在故意陷害孟小梳,“我这个老太婆都看出来了,孟姑娘穿成这副模样,哪能有银子拉拢别人?”
众人瞧着孟小梳身上,那件补了好几个补丁的衣服,也是纷纷点头。
“其实我也知道,你不会轻易信我,毕竟你向来就喜欢怀疑这个,揣度那个。”孟小梳不动声色地指了指自己身后的人,“不过这个人,你一定会信。”
一个中年男人走了出来,干瘦,黝黑,下巴上留着一小撮胡须,不是赵叔是谁?
“我刚在地里拔完草,就瞧见了孟姑娘。她说,要来我家问地契的事,我就同她一路来了。”赵叔说着,疑惑地看了一眼将院子围得水泄不通的街坊邻居,显然不晓得这群人究竟在做什么。
赵婶看着摸不着头脑的赵叔,恨不得一巴掌狠狠扇过去——叫你和她同路,叫你多嘴多舌,老娘怎么就嫁了你这么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窝囊废!这下好了,好不容易才搬起来的石头,掉下去砸中的是自己的脚!这让老娘怎么活!
赵菱菱也是气得不轻,大声吼道:“她撒谎!”
“谁撒谎?”孟小梳故意问。
“你!”赵菱菱指着她的鼻尖,肺都快要气炸了,“你分明就在地窖里头,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踪影?”
“这么说,你看见我了?也就是说,你打开过地窖的门?奇怪,既然你看清了是我在里头,那为何还要故意把我关起来,叫左邻右舍来看?”孟小梳故作诧异。
听她这么一说,赵菱菱不由得狂喜:“听见没有,听见没有,她承认了,她承认了!”
孟小梳才懒得拉低智商,同这种蠢材解释,自顾自地继续说:“要是你没打开过地窖的门,又是怎么看见我的,难道你看见的是鬼?”
正所谓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赵菱菱的脸色,立刻变得惨白。
先前屋子起火时,孟小梳曾在她面前消失过一次,当时她只觉得是自己眼花,没想太多。可这一次,她是眼睁睁看着孟小梳走进地窖的。地窖只有一张门,绝无其他出口,孟小梳是怎么跑出来的?
“不对,不对!”她总觉得自己算漏了什么,急急冲进地窖,想看看那里是不是还有别的暗门。
看着她狼狈的背影,孟小梳嘴角一牵:“恐怕真是见了鬼,你们看她的脸,白得吓人。”
那与赵婶有过口舌之争的徐嫂,立刻尖声说:“就是,赵家这房子,孤零零地立在村头,不像我们的房子,都是三五户一起、六七户一溜。据说啊,孤房最容易招鬼!”
赵婶被气得不轻,恶狠狠地说:“你家才有鬼,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但谁让她平日里横行霸道,爱生是非?围观的人中,与她结过怨的大姑娘、小媳妇儿实在数不胜数,一个个地都幸灾乐祸地议论起来。她或许堵得住一人的嘴,但决计堵不住所有人的嘴。
“我看也是,赵菱菱那小丫头片子,刚才突然跟变了个人似的,你们之前听她这么大声说过话吗?没有吧?”
“据说这叫鬼上身呢,啧啧,我们还是离这家人远点儿,不然啊,不晓得什么时候,就跑到他们家地窖里去了!”
“孟姑娘真是冤枉啊,要不是有人作证,我都差点相信赵春芳的说法了。”
“可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