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不用了。”孟小梳摇摇头,她知道,这是王老太仅剩的一点家当,“赵叔,你和老太太今日就住在客栈中吧,那掌柜的向来大度,想来是不会收你们钱的。”
“是吗?”赵叔有些诧异,他分明听说,乐之客栈的掌柜是个斤斤较量的,怎么落在孟小梳嘴里,就成了大度之人?
孟小梳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心中暗笑:那日段泰都发了话,李进财还以为自己是个惹不起的,就是带三五个路人来,在这里住上个十天半月,他也决计不敢收一分钱。
赵叔不知真假,心里仍是没底,借口有事,悄悄到楼下问那掌柜的去了。
孟小梳将视线转移到顾致远身上,挑眉道:“你那日不是答应帮张大姐开酒肆吗?”
“我已和段泰打过招呼了,西街有个米铺,东街有个金铺,正好都要转手,不知该买哪一间才好。”顾致远笑意吟吟。事实上,孟小梳就是要他把整条街买下来,他也是愿意的。
王老太阅人无数,一看顾致远,便晓得他是个富家公子,听他这么说,心里顿时更有底了。她酿酒的手艺是祖上传下来的,村里头可谓无人能及,只不过家中困顿,开不起酒肆,年纪又大,没人愿意请一个老婆子去酿酒,因此久而久之也就被埋没了。
“姐,你与这人很熟?”孟文卿瞧了一眼顾致远,好奇地问。他这几日的吃食都是极好的,削瘦苍白的脸,逐渐红润了不少,长相与顾致远不相上下。或许是年纪不大,又生了场重病、历经了不少坎坷的缘故,看上去有些许怯懦,透露着一股小家子气。不像顾致远那厮,言行举止均坦然大度,让人觉得与他相处十分舒坦。
当然,孟小梳除外,她一见这人就极不舒坦:“我与他不熟,你最好也别同和他太熟了。”
孟文卿顿觉有些尴尬,转目看向顾致远,他倒是一脸笑意,仿佛习以为常。
姐姐之前似乎不是这样的,这几日,变化为何如此之大?孟文卿暗自诧异。
“小梳姑娘,要不今日我们一同去为张大姐选铺子?”顾致远从来不将孟小梳的损言损语当回事,若是哪一天,她忽然转了性子,不再对自己冷眼相看,他反倒会无法适应。毕竟孟小梳待别人可从不如此,自己算是一个特例。无论如何,能成为特例,总是一件好事,虽然他一时也说不清,这事究竟好在哪里。
“去是可以,有没有酱肘子吃?”孟小梳咽了一口口水。按理说,她叫李狗蛋放出去的流言,应该已经生效。可今日去孟山脚下蹲守了大半天,都未能瞧见什么动静。刚一回客栈,又听说了王老太的事,心急火燎只顾着救人,日落西山了,连晚饭都没吃上一口,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姑娘难道还未吃饭?”顾致远仔细打量起了她,剑眉微微一皱,“你面色苍白,应该是气血亏虚所致,不如去邀月楼喝点乌鸡汤,好生调理调理。”
这话若是换个人说出来,或许会将孟小梳感动得一塌糊涂,可经顾致远这么一讲,她就莫名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正好王老太太和赵叔也没吃饭,对了,还有我这个弟弟,不如我们一起去邀约楼吧。”她可不愿单独与顾致远一同吃饭,那滋味光想想都怪异极了。
顾致远点点头,丝毫不知自己已成了孟小梳心中的冤大头。
你不是挺有钱吗?那本大盗就吃穷你,吃得你见一次躲一次。某人心中暗想。
五人一同去了邀月楼,天色已晚,吃饭的人极少,大多数桌子都是空着的。反倒外头那些卖小吃、宵夜的,生意颇为红火。
邀月楼的掌柜,是个矮矮胖胖的老人,面上总是挂着笑,已见过孟小梳和顾致远好几次,知道这两位是贵客,自然不敢怠慢,当即亲自将他们领进了雅间。
“几位吃点什么?我们有山鸡丁、烧鱼头、烹白肉、麻婆豆腐、东坡肘子、豆瓣鲫鱼……”
“你们这儿的菜单呢?”孟小梳打断了他的话。
“菜单,什么是菜单?”掌柜满脸疑惑。
孟小梳转念一想,忽然明白了——这年代的人,或许还不知菜单为何物。反正也不晓得那玩意儿是何年、何月、何人发明的,不如将其挪为己用好了。
“你们为何不把菜名一一写在纸上,将特色菜写在最前头,客人来了递给他,让他们自己选择便是,省得多费口舌去介绍。”
“这倒是个好法子!”掌柜的点了点头,琢磨了一下,又摇了摇头,“可并非每位客人都识字,若是碰上胸无点墨的,递上去或许会触霉头。”
孟小梳想想也是,许多东西之所以还未出现、未普及,是因为时机还不成熟、世道还不适应,好比这菜单,好比她曾想到过的,由百姓自愿出银两给自己,一旦哪家哪户出事,就按着那户人家的损失给予赔偿的法子。事实上,这不就类似于后世的保险吗?
当时她兴冲冲地,想去找顾致远商量,将这事普及。后来一想,却是十分幼稚的。平民百姓有时连温饱都成问题,哪来的闲钱出给自己?
有钱的,是那些商户和官吏,可他们的钱财大多是见不得光的,一旦真出了什么事,根本不好评估。比如私建小金库的段泰,若是他的金库遭了窃,一五一十地说出损失有多大,不就等于变相地承认自己是个贪官?
所以,他们大抵也是不会买这“保险”的。
孟小梳愣神之际,顾致远已随口点了四五道菜,见她仍是柳眉微蹙,若有所思,就笑吟吟地夹起一片酱油萝卜皮,在她鼻尖上晃了晃。
孟小梳这才回过神来,狠狠打向他拿着筷子的手:“登徒子!”
“小梳姑娘,你还没说你想吃什么?”顾致远倒也不生气,依旧是面色自若,将那块萝卜片放入了自己碗中。
孟小梳想了想,说道:“石灰蒸蛋。”
这道菜是水姨最拿手的,在组织里经常吃到,穿越之后就未曾尝过了。久而久之,竟有些怀念那熟悉的味道。
“石灰能做菜?”掌柜的面色有些懵,“姑……姑娘,您不会是在同老夫开玩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