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登高欲踩低 尽空空

  • 宫道
  • 朵朵小可
  • 3688字
  • 2015-05-12 16:13:32

无论在宫里的日子怎样,时间总是像流水般过去的。这大半年里,亦蕊逐渐适应了宫里的生活。云惠也已正式封为格格,赐居采凤苑,赏了云薇和几个苏拉服侍着。平日里,云惠倍受胤禛疼爱,珠宝锦衣赏赐不断,连内务府分下的料子,时令用品,都先由她挑选。亦蕊个性平淡,不与相争,偶尔听到些风言风语,也只一笑了之。

经过那一难,云雁成为亦蕊的心腹宫女,云秋也在其影响下,尽心伺候亦蕊。凝秋虽仍是一副不愿惹事上身的模样,私下对亦蕊却常给予提点,令亦蕊对宫中大小人情事务应付自如,无生大错。

每日辰时,亦蕊前往永和宫向德妃请安。年方四岁的胤祯很喜欢这位嫂嫂,请安后,亦蕊都会与十四阿哥嬉戏半个时辰,偶尔会留在永和宫与德妃母子共进午膳,再回海定阁。

每逢初一十五,胤禛陪同亦蕊进晚膳后,便回听潮轩歇息。其他时候,除了节日家宴、寿宴等需要二人共同出席的场合,亦蕊几乎见不到胤禛,就算见到了,也相对无言。二人至今并无肌肤之亲,加之亦蕊对男女之事本就懵懂,干脆不做他想。除了去永和宫外,便与云雁她们做做女红、练练字,说说笑笑,也好打发时间。

这日,亦蕊像往常一样,向德妃请安。茶还没喝上一口,胤祯已欢呼地跑来,拉着她讲故事。

德妃左手轻按着太阳穴,右手轻挥帕子,笑道:“这孩子一早起来,便惦念着你,真拿他没法子,快去吧!”亦蕊被十四阿哥扯得没法子,匆匆向德妃福了一福,勉强尽了礼数,跟着胤祯往后殿走去。

故事讲完,亦蕊想起前几日闲时,为胤祯缝了个布老虎,还在凝秋那儿。唤了几声,不见凝秋前来,倒是跟在胤祯边上服侍的元蓉应道:“刚才德主子唤凝秋去问话,福晋是否需要奴婢遣人前去看看?”

亦蕊没由来得感到忐忑不安,她对胤祯说:“十四阿哥,故事讲完了,不如我们玩捉藏吧!”

活泼的胤祯高兴地拍着小手说:“我躲起来,你来找我。”

亦蕊笑道:“不成。你常居永和宫,若由你藏,我定然找不到。这样,我和元香、元蓉躲起来,你来找我们。若赢了,我就送你一个礼物。”

胤祯高兴地跳起来,三脚并两脚趴到榻上,头蒙在被子里,向后挥着手说:“快点快点,开始了!”

元香元蓉找地方去躲藏,而亦蕊则蹑手蹑脚地向正殿走去。正殿左右,各有一条长廊,此时阳光强烈,曝晒左廊,太监宫女不约而同转至右廊,鲜见些洒扫苏拉,都见惯了亦蕊在永和宫行走,躬身行礼避开。

亦蕊顶着烈日站在左廊窗边,只听德妃与凝秋间,絮絮谈及胤禛日常的一些琐事。闻及前段时间胤禛风寒,德妃流露出急切关怀之意,亦蕊暗暗感叹,流言不可信,母子之情果真血浓于水啊!

忽听德妃问:“那拉氏侍寝否?”

凝秋答道:“未曾。福晋年幼,身子还未长开,初潮未至,不便侍寝。”

亦然脸上一红,听得德妃恨恨说:“给云惠那小妮子钻了空子,四阿哥还是常常歇在采凤苑吗?”

凝秋轻轻唱喏,随即殿内传来茶盏掼地之声。德妃怒道:“荣妃安的什么心,以为本宫不知道!四阿哥年纪轻轻就安插个狐媚子在他身边,教会他纵情声色。无非想让胤禛在皇上面前落个好色之名,失了宠爱,好突现她的三阿哥胤祉聪明才干。胤禛这孩子也不争气,本宫已提点他多次,均听不进去。真不如十四阿哥懂事听话……对了,凝秋,本宫记得你似乎年满二十五了?”

凝秋答道:“德主子说的是,还差几个月。”

德妃道:“二十五,按规矩可以返乡了。若你想顺利离宫,必须帮本宫办成这件事。”

凝秋哀求道:“奴婢粗笨愚钝,哪有能力帮德主子办事。入宫十六年,规行矩步,只为有朝一日能返乡伺候双亲,求德主子成全。”

德妃说:“那你更得听命于本宫,才能保得住你自己……和你的家人,届时本宫还会赠你一份丰厚嫁奁,如何?”殿内,久久无人回音。

此时近午,暑气上升,站在长廊上的亦蕊全身是汗,口干舌燥似有晕晕然状。突然,有人抱住了她的双腿,胤祯欢呼叫道:“原来你躲在这里!可找到你了!”

亦蕊知已显示形,便牵着胤祯之手,来到殿内。只见凝秋仍跪在殿中,德妃悠然喝着茶。亦蕊施下礼去,笑道:“额娘,儿臣与十四阿哥玩得忘形,进来讨杯茶吃。”

德妃见胤祯的小脑袋上满布汗水,心疼不已,忙唤宫女取来冰镇绿豆百合汤,斥责道:“十四阿哥年幼贪玩,你怎可任他胡闹。这日头多毒啊,万一十四阿哥中暑得病,本宫定要开罪于你。”言罢,德妃也觉语气过重,“你也快把绿豆百合汤进了,解解暑气!”

“谢额娘!”亦蕊接过汤碗,虽很想一饮而尽,但碍于宫中规矩,浅抿几口,便搁下了。将布老虎赠与胤祯后,亦蕊便告退了,她心中固然疑点重重,却见凝秋表情沉重,不敢多问。

午膳后,亦蕊觉得头晕乏力,本想小睡片刻,竟然昏睡到月上柳梢。醒来后,感到额上覆着条冰冷的毛巾,云雁正坐在她的身侧。见她醒来,云雁与云秋一个端药,一个拿靠垫扶她起身,云雁说:“福晋,太医前来诊脉,您是暑气入体引发身热内滞,歇息几日就会好的。药已送来,快服了吧!”

亦蕊病了小半个月,日日全身酸软无力,卧在榻上。隐隐中,亦蕊感觉到四妃、胤禛都来探望过她,各宫妃嫔得知后,也派人送来了养身补品,更是免了亦蕊晨昏定省的常例。很奇怪的是,始终是云雁云秋在旁忙碌,再没见凝秋出现过。

八月初一,胤禛照例来明月楼中用膳,见到她那愈发消瘦苍白的脸庞,胤禛略感心疼:“入宫半年,你却越发单薄了。”

亦蕊笑而不答,胤禛又说:“明个儿,我要随皇阿玛出塞狩猎,大约要去半个月。你抱恙在身,阁中之事,交云惠打点便是。”

亦然点点头,心下黯然,其实阁中事务从来就没有真正交与她手中。胤禛随驾出塞这样的大事,身为嫡福晋,却要到临行前一日方知。若非今日是初一,只怕胤禛离宫,她也未可知。正当亦蕊胡思乱想时,胤禛将一碗温热的冬瓜汤送到她的手里,说:“多进些,补补身体。”

亦蕊怦然心动,抬起头,二人目光一触及收,亦蕊鼻头酸楚,泪水险些流出。胤禛匆匆用完最后几口饭菜,叹了口气,起身说:“我要离宫多日,得去采凤苑交待一声。你身子不好,早些歇下吧!”说罢,转身即走,走到门边,又冲凝秋喝道:“好生伺候福晋,若有差池,爷打发你们全去慎刑司!”

亦蕊难以情制,潸然泪下。

胤禛离宫三日后,亦蕊斜斜卧在西窗榻上,胡乱翻着一本《花间集》。凝秋来报,云惠求见。未等亦蕊起身,西厢里已多了个俏生生的丽人。

云惠定是特地打扮过,一身浅碧底百花孔雀氅衣,衬得她越发清丽可人。云惠笑意盈盈,福了福身,说:“听闻福晋卧病多时,无奈阁中事多,未得暇前来探望。今个儿,方得腾出空来。望福晋莫怪罪!”亦蕊浅笑不语,吩咐云秋上茶。

云惠揭开盏盖,轻嗅茶香,惊道:“咦,茉莉香片?妹妹不知四阿哥最爱的是雨前龙井么?”

云秋快言快语:“雨前龙井自会专为四阿哥备下。只是此茶珍贵,福晋平日都不舍得……”

亦蕊截住云秋的话头,说:“给云格格沏杯雨前龙井来。”

云惠捂嘴笑道:“妾身那还有不少富余的,要不要改明个儿给福晋送些来。”

亦蕊面不改色地说:“茉莉龙井,各有所爱。本福晋颇爱茉莉清香雅致,云格格喝不惯,换了就是。”

云惠嘿嘿冷笑道:“你我二人一同伺候四阿哥,理应不分彼此,得幸妾身比福晋痴长几岁,今后就不客气称福晋一声妹妹了。”

亦蕊心中不悦,借茶盏挡住自己铁青的脸。

云秋端上新沏的茶盏,正要放在云惠手边小几上,却听云惠道:“端过来!”云秋低着头,将双手平举起茶盏递到云惠面前。

云惠不接茶盏,仅揭开了茶盖,说:“四爷曾说,雨前龙井甚难得,早采三天是个宝,迟采三天变成草。不知四爷与妹妹品茗时说过什么呢?”

亦蕊笑笑:“玉髓晨烹谷雨前,春茶此品最新鲜。本福晋虽才疏学浅,却也懂得几分道理。”

云惠是包衣宫女出身,对诗词歌赋一窍不通,却不甘示弱:“品茶最关键要想要见汤色,闻茶香,方可辨茶品。姐姐见这茶色甚亮,好好观赏一番再饮,方别有滋味。”

二人慢条斯理说着话,手执茶盏的云秋早已苦不堪言。她双手愈感酸麻,茶水热度缓缓透出瓷杯,灼及双手。云惠见到茶汤微微泛起波澜,已知云秋支持不住,轻蔑地说:“拿高点,让本格格看清楚些。”终于,云秋坚持不住,茶盏砰声落地,温热的茶水溅了云惠一身。云惠气极败坏,向云秋连踹了几脚:“笨手笨脚的奴才,本格格的新衣你赔得起吗?”她提气喝道:“云薇,死丫头,你在哪呢!带人将云秋拉下去杖责!”在明月楼外的云薇慌忙带着几个苏拉进来,拉住云秋便住外拖。

“谁敢!”亦蕊怒喝,几个苏拉也是识眼色的,赶紧松手。亦蕊缓缓起身,说:“本福晋房里的人,不敢劳云格格教训。”

云惠斥道:“这小蹄子以下犯上,妹妹想要包庇这个贱婢么?”

亦蕊上下打量着云惠,叉开话题,说:“云格格这身衣裳好漂亮啊!”

云惠得意地说:“这是自然。”

亦蕊眼中精光闪过,说:“额娘曾赐给本福晋一匹蜀锦衣料,想必已裁成衣裳,穿在云格格身上。”

云惠脸上失色,吞吞吐吐地说:“哪又怎样?是四阿哥赏给我的。”

亦蕊掩帕轻笑,道:“那孔雀呢?按规矩,只有嫡福晋衣饰上方可绣着孔雀。四阿哥虽然宠你,也不会允许你逾越规制。云格格这以下犯上之罪,不知本福晋要不要包庇一回?”见云惠涨红着脸,一言不发,亦蕊继续说:“云雁云秋,帮云格格将湿衣换了,小心感染风寒。”

云惠被亦蕊一阵抢白,狠狠剐了云秋一眼,甩手便行离去。

亦蕊勉强支撑病躯说完这些话,顿感晕眩,云雁云秋赶紧扶她歇下,亦蕊抓着二人的手,呓语般地道:“有我在,定保你们平安。”这一幕,尽数落在凝秋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