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姑姑在吗?”七皇子口气不变,依旧温和有礼。
沈桐茳赶紧点头,心里却觉的疑惑,七皇子大中午的巴巴过来,难道就为见李姑姑?
正当沈桐茳走神之余,一只白皙秀气的手悄然伸到她眼前。
沈桐茳微微一怔,抬头望向七皇子,脸红的厉害。
“不起来吗?”
腿都蹲麻了,当然想起来了。沈桐茳盯着七皇子的手,是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
扶吧,只怕僭越了,不扶,就是不给七皇子面子。
思来想去,沈桐茳还是无法拒绝手好看的男人,便壮起胆子,扶着七皇子的手起了身。
这双手虽生的如姑娘家秀气,但摸上去却有男子应有的厚实感。在这大热的天里,手心隐隐沁出些汗来。却不让人觉的讨厌,反而更想将这只手握紧些。
这个念头一蹦出来,可是将沈桐茳吓的不轻,她赶紧将手抽回来,与七皇子一躬身,将人迎进了宫人斜。
七皇子对进宫人斜可以说是轻车熟路,似乎比沈桐茳更了解这里。没等沈桐茳指引,就直接往李姑姑住的小院走。
桑榆才烧了一壶开水,正提着铜壶打后院出来,见七皇子来了,甚是惊喜,行礼之后,就将人迎进屋去。又忙着打发沈桐茳去沏茶,待茶水沏好后,也不许沈桐茳进屋,就催她出去了。
沈桐茳出来时,辛夷正等在院门口,见沈桐茳出来,忙与她招手,小声嘀咕说,“七殿下可真是好久没来了。”
既是好久不来,那就是先前曾来过。沈桐茳忙打听了几句。
辛夷倒不避讳,说李姑姑多年前曾在缀霞宫,成妃娘娘身边当差,后来成妃主子没了,姑姑就没入了宫人斜。
辛夷还说,李姑姑不愿提及从前的事,她们这些小的只管听着,也不敢多问。
沈桐茳听后,心里也了然,成妃是七皇子的生母,李姑姑又曾在成妃近前侍候,自然与七皇子相熟。
可堂堂皇子既肯屈就来探望一个宫人,可见七皇子与李姑姑情谊匪浅。
沈桐茳不禁要叹,李姑姑平日还真是真人不露像,不声不响,竟有七皇子这座大靠山。
闲话说完,沈桐茳便与辛夷打水来漂洗桐花。
淡紫色的小花飘在水中,别有一番美态。洗花的水是冰冰凉凉的井水,在这炎热的日子里,也能缓解些暑气。
沈桐茳管着洗,辛夷管着晒,默契十足。
约么一盏茶的工夫,七皇子打院里出来,沈桐茳赶紧起身,与辛夷退避到一边。
“姑姑留步。”
李姑姑望着七皇子,眼光温柔的都不像她。
“此处是个是非地,殿下往后还是少来吧。”话毕又忙补充一句,“不来最好。”
因七皇子此刻是背对着她,沈桐茳也看不清七皇子的神色,只是见他肩头微微颤动了一下。
“若是连姑姑也不肯见我,我便真成了孤家寡人了。”
此言一出,随行的小太监赶紧劝慰一句。
如此丧气的话,实在不该从这样的少年口中说出。
“罢了,姑姑保重。”七皇子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李姑姑也是心软了,赶紧嘱咐那小太监一句,“小陶,小心伺候着。”
小陶点头,匆匆跟上前。
李姑姑又忙瞅了沈桐茳一眼,“替我送殿下出去。”
这差事不该桑榆当吗?沈桐茳稍显疑惑,却还是应了李姑姑的吩咐,说是送,其实是跟着七皇子出去了。
行至门口,七皇子放缓了脚步,偏头望着沈桐茳问道:“你姓沈?”
沈桐茳点头。
“你还记得两年前,你入宫那年,我们曾见过。”
七皇子这句,还真把沈桐茳给问住了,她穿越醒来时,已经身在尚宫局,入宫前的事,她又怎么会知道。只得摇头。到是将端午当日,在长街上,与七皇子颇为狗血的相遇,记得清楚。
见沈桐茳摇头,七皇子并没表现的失望,只是叹了一句,“逝者如斯,不舍昼夜,当年你还只是个孩子,只有这么高。”七皇子说着在他胸口处比量了一下。
沈桐茳无奈,说人家是孩子,你自己何尝不是个孩子。
“姑娘记性还真差,奴才还记得当日的事呢。”小陶忙搭腔,语气不知比方才和气了多少。
闻此,沈桐茳更加无奈,这确实不能怪她记性差,她何尝不想知道这身体的旧主,究竟经历过什么,却也只是想想。
“罢了,你回吧。”七皇子并不较真,又与沈桐茳交代,“李姑姑很看重你,你稳重当差。”说完就要走。
沈桐茳见人要走,只怕错过这回,下回再见又是几年,虽然舍不得,却还是将那条绣竹叶的帕子掏出来,“承蒙殿下恩德,奴婢才没闯出大祸,帕子奴婢已经洗干净了,借此物归原主。”
望着沈桐茳手中的帕子,七皇子一怔,还没说什么,小陶却认出了沈桐茳,“怪不得瞧着眼熟,原来姑娘就是端午那天,画着花脸出来吓唬人的宫女呀。”
什么画着花脸吓唬人,沈桐茳撇嘴,她也是被人戏弄了好吗。
“是你啊。”七皇子与她一笑,转身就走了。
帕子还擎在半空,人就走了,沈桐茳站在原地,愣了许久,才又将帕子收起来。
不要更好,便宜她了。
倒是皇子,就是财大气粗,这么好的帕子也舍得送人,若是托小节拿出宫卖了,一准儿能有个好价钱。
可沈桐茳哪舍得。
夜里,沈桐茳洗漱过后,打算安置了,不想李姑姑却来了。一坐下就没头没脑的问了句,若是来日能出去,预备如何。
出去,离开宫人斜?
沈桐茳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可听李姑姑如此正经的问话,还是认真思量了片刻,才应道,“我只想找份不扎眼的差事,踏踏实实的熬到年纪出宫去。”
李姑姑闻此,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道,“难为你小小年纪,就这么本分,可知有人即便落在宫人斜里,都盼着能有飞上枝头的一日呢。”
宫女想象中的飞上枝头,无疑是成为皇上的女人,或是皇子皇孙的女人。沈桐茳不是不想过衣食无忧的日子,却觉的只有靠自己的双手得来才踏实。一味的依附于男人,与一群女人争宠斗狠,这样的日子太累,也太没尊严了。
“姑姑,我期盼的姻缘是一对一的。不是正妻,是唯一的妻子。”沈桐茳清楚,这样的话放在这儿说有些唐突,甚至可笑,已准备好被李姑姑骂,不想李姑姑只是叹气,“真是一模一样。”
“什么?”
“没,就按着你想的过日子吧。”
对于李姑姑的理解,沈桐茳受宠若惊。只是想找到一心之人又谈何容易。尤其是在男人三妻四妾成风的古代。
倒不如孑然一身,了无牵挂的过日子。
这夜,沈桐茳又做梦了。若说是梦,倒不如说是身子旧主的记忆,在渐渐苏醒。
梦里,沈桐茳又见到了七皇子,依旧是那样俊朗和气,只是明显比现在小上几岁。
梦中那张模糊的女人脸孔也渐渐清晰,那是一张极为精致好看的脸。
杏红色的宫装,将人衬得肤白如雪,艳丽却不庸俗。一头青丝慵懒的绾在后脑,珠翠环绕,华贵无比。
她高高的坐在步辇上,低头与沈桐茳说,若非你好心拾起地上的鹅卵石,本宫八成要跌落下来了。
一旁的七皇子称呼她为淑娘娘,说是沈桐茳有功,该赏。
这时,一个矮胖的老嬷嬷说,沈家的姑娘,在采选中落选,正要离宫回府去呢。
这个老嬷嬷,沈桐茳记得,就是她穿越过来后,睁眼看见的第一个人。
“这样的人才,应该留用才不辜负。”这话是七皇子说的。
那位淑娘娘笑着点了点头,当是答应了。
出了一身冷汗,沈桐茳从梦中惊醒。
若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当年身体的旧主,是在选秀中落选。之所以又能留用宫中,全凭七皇子的一句话。
沈桐茳有些茫然。
若身体的旧主没有留用宫中,而是回府还家,也就不会中暑死掉。若身体的旧主不死,在现世已经罹难的她,就得不到这个借尸还魂的机会了。
那么,现在的她,又会身在何处?
如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七皇子就是她的救命恩人。但这样,似乎又对身体的旧主很不公平。
沈桐茳心里矛盾至极,后半夜再没合上眼。
接下来的几日,沈桐茳又隐约梦到一些旧事,有关那位淑娘娘,也就是七皇子养母淑妃的事。
当日淑妃下令将她留用之后,便领她去毓秀宫赏了点心给她吃。后来太医来诊脉,说是淑妃娘娘有了身孕。在淑妃和宫人们的狂喜中,七皇子落寞的独自离开。这也是之前梦里,她为何会梦到七皇子独身一人站在一扇朱红色的大门前了。
沈桐茳惶然,原来她曾见证七皇子从云端跌入低谷。
曾经,淑妃盛宠却多年无孕,成妃亡故,七皇子便送来淑妃身边教养,淑妃当七皇子是亲生孩子,无微不至。
而这一切的一切,却因淑妃有了自己的孩子,而变了味。
去年五月,淑妃诞下了十三皇子,就在两个月前,沈桐茳还在尚宫局,为淑妃芳诞和十三皇子周岁出了份力。
淑妃是盛宠不衰,十三皇子更是成了皇上的心头肉。那七皇子呢,尴尬如他,当日那句“真成了孤家寡人”实在叫人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