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今天这个金权至上、邪恶公行、人欲横流、道德滑坡的地球上,炎黄子孙真该认真想一想,对中华民族传统美德这份宝贵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究竟应如何好好珍惜、继承并大加发扬。只有在经济飞跃发展、国力迅速提升的同时,用舍我其谁的担当精神,为世界作表率,树立指向未来、令人敬佩的道德文明榜样,那时候,才能真正奏响“大国崛起”的宏伟乐章。
六、《易经》的作者与著作年代
《周易》是周朝的筮书,但西、东周合共长达八百年(约公元前一一二二或前一〇四六至前七七一;前七七〇至前二五六),到底《周易》写成于什么时候?又是何人所著?要全面、正确地理解《易经》,这也是个必须先弄清楚的重要问题。
关于《易经》的作者与著作年代,传统说法是:八卦、六十四卦卦形符号是由传说时代的伏羲(即包牺)氏所作,而卦爻辞则成于周文王之手(也有人说文王作卦辞,周公作爻辞)。关于这问题,近世以来歧见纷出,争论甚烈。大致上分为三大派:一派认为《易经》成书于商末周初(这派接近传统观点,在人数上至今仍占绝对优势);一派认为成于西周后期;还有一派则主张成于春秋战国。学者对此各持一说,互不相下。
但其实,我们只要不盲目地信古或疑古,又尽可能详细占有资料,把各方理据充分梳理,做客观深入的比较研究,要得出正确的、符合历史真相的结论,也并非太难的事。
(一)《周易》的成书与流播
我意认为,周初原有一本《周易》,乃参照夏之《连山》、商之《归藏》等同类典籍编纂而成,故卦名、用语、述事或有部分相似之处。到了西周后期,由于时代以及语言的发展,原本《周易》显得佶屈聱牙、艰涩难读(就如《尚书》中周武王、成王时代的篇章那样),不便于实占的应用,于是有关人士(大约是主管卜筮之官)便在古本《周易》的基础上增损改写,注入新的资料、观念和哲理,用当时新兴且十分流行的艺术体式——韵文,撰成今传本《周易》(《易经》),其卦爻辞称为“繇辞”,也就是歌谣体筮辞之意。由此可见,《周易》从草创到写定,原是一本藏于周室、主要用来占筮的官方重要著述。
到西周灭亡,王室播迁,政教礼乐流散于诸侯国,于是才见有《左传·庄公二十二年(前六七二)》所载“周史有以《周易》见陈侯者”那样的情景出现。随后,此书的影响不断扩大,从上层阶级推向中下层,结合民间原有的一些占筮活动,社会上便逐渐出现一体多元或称同源异流的多种筮书与筮术(如上述包山楚简卜筮简、马王堆汉帛书《周易》、阜阳汉简《周易》以及汲冢竹书《易繇阴阳卦》之类),而正宗定本《易经》的原貌则幸赖战国楚竹书《周易》基本得以保存。同类的传本当时曾引起孔子极大的兴趣,成为他晚年学习、钻研的重要对象,于是产生了夫子“五十以学《易》”、“韦编三绝”种种美谈,并由此开创出不重占筮,而“以德义为先”、研求哲理为主的儒家一派易学。成于春秋末至战国的《易传》便是这派学说的菁华所萃。
(二)《周易》的作者
除少数文字出入外,楚竹书本《周易》和今传本并无二致,可证今本《易经》乃得古定本的真传。它的形制或带有夏、商时代同类著作的影迹,但主要内容(包括卦名义、卦序安排与卦爻辞等)则肯定始创于西周初(前十一世纪中),而著成于西周后期(以厉王末年的“共和”时期可能性最大,即前九世纪中叶左右)。其始创者为谁暂时无法考究,但最后编定者应是周王朝主管卜筮的官员。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无论原创或最后编定之人,都必然是“国师”级的大智慧者。
如要作大胆的推断,我认为,按身份地位、学养、才情、器识、胸襟品格及所处时代作综合考虑,能符合此条件,担当起著成(或主持编定)《周易》之大任者,非“共和”时期(前八四一至前八二八)最高执政官之一的召穆公(姬)虎莫属。他是三朝元老,曾切谏“厉王弭谤”于前(“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便是其名言),复佐“宣王中兴”于后;在国人暴动,“厉王奔彘(今山西霍县)”期间,他甘以亲子为代,保存了太子静(后即位为周宣王)的性命,才开创出周朝一度“中兴”的局面。他品格超群,才华卓越,关切民瘼,目光远大,是一位杰出的政治家、思想家、军事家(曾率军平定淮夷,见《诗经·大雅·江汉》)、哲学家,同时又是有作品传世的诗人(《诗经·大雅·民劳》便是召公虎的名篇,“民亦劳止,汔可小康”便是其开篇的名句)。他言行、著作的思想倾向,与《周易》的内涵息息相通,而在“共和”时代,身为国家最高领导人之一,他有很大的创作自由度。因此,我认为,只有召穆公虎,才是最具资格、条件,成为最后著成(或主持编定)以韵文写就、具备百科全书体制、且充满崇高治国理念的《周易》之人。
(三)关于《周易》成书年代的证据
我推定《周易》著成于西周后期“共和”时代是有充分根据的:
第一,从内容看。《易经》提及的都是东周以前的事,而没有东周或东周以后的事;其中较多的是周初、早周甚至殷商的人、物、故事。例如高宗伐鬼方(《既济·九三》)、季历伐鬼方(《未济·九四》)、帝乙归妹(《泰·六五》、《归妹·六五》)、箕子之明夷(《明夷·六五》)、为依(殷)迁国(《益·六四》)、康侯用锡马蕃庶(《晋》),以及可能是王亥丧牛羊于易(《大壮·六五》、《旅·上九》);另外,还有“利西南”(《蹇》、《解》、《坤》)之语、“大国”殷之称(《未济·九四》)等等。但是,《易经》里也同样载有并非周初,而是西周中、后期的重要史实及其他数据。较明显的例如:
1.《升》卦的“南征”,以及《明夷》卦的“明夷,(夷)于南狩。得其大首”《明夷·九三》)、“(明夷,夷)于左腹;获明夷之心,于出门庭”(《明夷·六四》)等卦爻辞实暗藏着有关昭、穆王“南征”的史事。
据古史与金文记载,西周昭王、穆王、夷王、厉王、宣王时都曾大举“南征”(“南狩”也是南征)。而昭王更“南征而不复”,丧生于汉水之滨;由于死因扑朔迷离,长期成为疑案,以致春秋五霸之首齐桓公可以振振有词地用来作为征伐楚国的借口:“昭王南征而不复,寡人是问!”但当地人是知道真相的,所以楚使也能理直气壮、不卑不亢地回答:“昭王之不复,君其问诸水滨。”(见《左传·僖公四年》)那么,事件的真相到底如何?综合现存各项数据,经去伪存真的分析,我们可以给出合理的答案:
原来当年昭王率大军南征荆楚,在北返渡过汉水时,突逢灾变(似为强烈地震或特大飓风),天昏地暗,野兔奔窜,雉鸡惊飞狂鸣,浮桥坍塌,六师尽丧,昭王亦不幸掉落江中,为鳄鱼所噬,一命呜呼。为保面子,朝廷没有把真实情况告知天下,以致出现“遇大兕“、”逢白雉“乃至类似传奇小说情节的因”胶舟“水解而溺毙等种种不同传闻。[《史记·周本纪》载:“昭王南巡狩不返,卒于江上。其卒不赴告,讳之也。”《古本竹书纪年》:“周昭王十六年,伐楚荆,涉汉,遇大兕。”“周昭王十九年,天大,雉兔皆震,丧六师于汉。”“周昭王末年,夜有五色光贯紫微,其年,王南巡不返。”(按,此似为“地光”之类的大地震或其他重大灾变前兆。)又《吕氏春秋·音初》:“周昭王亲将征荆,辛余靡长且多力,为王右。还反涉汉,梁败,王及祭公于汉中,辛余靡振王北济,又反振祭公。(”“,通”陨“,坠落。)屈原《天问》:“昭后成游,南土爰底,厥利维何?逢彼白雉。”(昭后,即周昭王。闻一多认为雉乃“兕”之误,见《楚辞校补》。)]
因此后来穆王南伐,途经江汉时,便通过大规模的狩猎行动为“父王”泄愤报复──捕杀一批鳄鱼,令其陈尸江面(《古本竹书纪年》:“周穆王七年,大起师,东至于九江,架鼋鼍以为梁。”鼍,即扬子鳄。其实是杀鳄浮尸,被讹传为“驾鼋鼍为梁”。梁,桥);又弋射鸣雉,挖心以祭(古人迷信“鸟占”,认定当日的雉鸡飞鸣带来不祥之兆,遂迁怒于鸣雉)。这便是《明夷》卦所曲折反映的一段西周中期的重大史实。(按,“明夷”,即鸣雉,高亨先生已有此见;“大首”,指活跃于江汉流域的扬子鳄,头特大而身小,故称。其用代称而不用本名,那显然是为昭、穆王讳,为周室讳,故特意含混其词,隐约其事。)而《升》卦则记述了周王一次登祭岐山,为南征虔诚祈求福佑之事,整个过程夜以继日,隆重之至,若非准备亲征,断然不会如此。
2.《比》卦:“不宁方来,后夫凶。”(译:不驯服的方国来朝,迟到的凶险。)所指实为周夷王“三年,王致诸侯,烹齐哀公于鼎”(《古本竹书纪年》)那惊心动魄的血腥一幕。这里再度隐约其词,无非也是所谓“为尊者讳,为亲者讳”而已(齐为太公望之后,与周王室历代通婚)。
3.《乾·用九》“见群龙,无首,吉”的爻辞也很值得留意,它极可能与西周后期“共和”时代的政治形势有关。当日因厉王无道,被国人起义推翻,流亡彘地,朝中无主,遂由众诸侯推举周公、召公与共伯(名和)执掌朝政,而以年高德劭的共伯为首,史称“共和行政”。直到厉王去世,周、召二公拥立太子静即位为宣王(前八二七),共伯和归国,才结束了那一历史阶段。《乾·用九》称“群龙无首”为“吉”兆,正反映了“共和”时期的特殊政治色彩。
4.《比》、《否》、《临》、《观》、《井》、《革》诸卦表达了统治者治国安民的理念和施政大计,主要是:行仁政,反苛政;用贤良,除奸佞;去旧图新,及时变革;集思广益,视民进退,即深入了解国情、民意,据之制定相应政策。……这些,便是“共和”时期之秉国者在汲取时局与历史经验的重大教训之后,痛定思痛,试图与民更始,刷新敝政,以延续并巩固西周王朝统治的新思维、新路向、新方略(至于能实行多少是另一回事)。
以上是《易经》成书于西周后期“共和”时代的有关内容方面的有力证据。
第二,从语言形式看,《易经》既含有西周早期的特点,也颇多西周中、晚期的语言特点。后者如:
1.连词“而”的出现。甲骨文无此虚词,西周早期金文亦未见,要到西周后期才面世,但尚较罕用,至春秋时始流行。《易经》共有五例:“不克讼,归而逋”(《讼·九二》),“同人先号咷而后笑”(《同人·九五》),“盥而不荐”(《观》),“舍车而徒”(《贲·初九》),“不鼓缶而歌”(《离·九三》)。
2.词尾“如”、“若”、“然”的使用。《易经》共有二十一例,如“乘马班如”(《屯·六二》),“出涕沱若”(《离·六五》),“履错然”(《离·初九》)等等。
3.以“享”代“祭”。由商代到西周初,祭祀一般称“祭”不称“享”,到西周中叶后才多用“享”字。《易经》有“利用享祀”(《困·九二》)等六例,而“祭”仅一见。
4.以“其”代“厥”。由商代到西周初,第三人称(含远指)代词均用“厥”,不用“其”,至西周中晚期才渐用“其”字。而《易经》之第三人称代词几全用“其”(共一百例),用“厥”仅得一例。
5.叠词、叠音词与双声叠韵词数量甚多。叠词、叠音词共二十二例,如“谦谦”、“翩翩”等等。双声叠韵词共二十九例,如“屯邅”(双声)、“盘桓”(叠韵)、“赍咨”(双声兼叠韵)等等。
6.齐言(以二、三、四言为多)、排比、对偶句的大量出现与频密应用。如《蒙》卦之“发蒙”、“包蒙”、“困蒙”、“童蒙”、“击蒙”,《剥·上九》之“君子得舆,小人剥庐”,等等。
以上这些都是不早于西周中、后期的语言现象。
第三,也是最能突显《易经》语体之时代特征的,就是普遍用韵的艺术形式。中国的诗文本非一向有韵,“押韵”这种同中见异、具回环复叠之美的艺术形式实萌芽于商、周之际(公元前十一世纪),而成熟于西周中、晚期(公元前十至八世纪),它与同采声、韵复叠形式的叠音词以及双声叠韵词的产生、发展基本上是同步的;而这些发展和西周礼乐文化的发展又有着异常密切的关系。散文用韵是受诗歌影响,所以出现自较诗歌为迟。据现有数据,商、周甲骨文,西周初期金文以及《尚书》等文献中属于周武王、成王时代的作品,都还没有韵语。西周中期略有一些,但形式不太工整。直到西周晚期金文如厉王《钟》、宣王时《虢季子白盘》和《尚书》后期作品(如《洪范》等)才多见较纯熟的韵语。总之,散文的韵律化、诗化,在西周中期始初见端倪;至西周末有相当发展,但尚欠成熟;而到了春秋战国方盛极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