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清静莲花,讲佛教(1)

佛教与印度文化的关系

印度宗教哲学,从《吠陀》《净行书》《奥义书》的发展,演变成各派的哲学,以及与释迦牟尼同时并存的六师外道的学说等。这不但是印度上古文化思想的形态,一直到现在再演变成为印度教,或各个地方自由信仰的各种教派,或多或少,仍然保留着过去传统的观念和形式。因为几千年的传统,它已经和日常生活融合成一整体。换言之,这些也已经成为他们的民族意识了。

——《中国佛教发展史略》

社会发展的历史表明,宗教是人类社会发展至一定阶段才会产生的社会现象。宗教是一种人们自觉的正信。真正的宗教本质上都是向善的,强调自我完善,与人为善;提倡虽将功德回向与他人,自身的功德仍丝毫未损。这在佛经中有一生动的比喻:一盏灯,能够点燃许多灯,而此灯却不会因点燃其他的灯而减弱自身的光明。

南怀瑾先生多次指出,任何一个宗教的成长,必然有其独特的历史文化背景。宗教是一种思想、文化,是一种哲学,是对物质、精神世界的主动探索与思考。它是社会历史的产物,有着具体的表现形式,而非悬空地存在着。宗教也必然生长于一定的民族和地区。宗教的发展变迁与社会历史的发展变迁息息相关,社会历史推进变迁,宗教也随之发生变化。佛教作为世界三大宗教之一,一直对人们的思想产生着巨大的影响。众所周知,佛教发源于印度。古印度是人类文明五大发源地之一。从地理范围来讲,古印度不仅包括今天的印度,也包括巴基斯坦、孟加拉国、不丹、尼泊尔等在内的整个南亚次大陆。中国在西汉时称其为“身毒”,东汉时改称“天竺”,到了唐代,玄奘法师将其译为“印度”。

印度的远古文明直到1922年才被发现。因其遗址首先在印度哈拉巴地区被发掘,所以通常称古印度文明为“哈拉巴文化”;又由于它主要集中在印度河流域,所以也称为“印度河文明”。时至今日,印度是世界上少数仍保存有自身特色、独树一格的国家之一。其国内的大部分人民似乎仍生活在一个遥远而古老的时空里,因为印度的社会结构基本上是由宗教理论及种姓制度所构成。种姓制度严格划分身份、阶层,这使印度人的社会行为和思维的形成,呈现相当大的特异性。

人生于天地之间,就无可避免地受到天然气候与地理环境的影响,这是形成一个民族文化的重要因素。南怀瑾先生如是说。印度位于亚洲南部,介于阿拉伯海与孟加拉湾之间,突出于印度洋,北部以喜马拉雅山和喀喇昆仑山为天然屏障;东北和不丹、尼泊尔、中国交界;东与缅甸和孟加拉国为邻;西北与巴基斯坦接壤;东南隔马纳尔湾、保克海峡,与斯里兰卡相望。

由于印度“北背雪山,三重大海”的特殊地理,大部分属于热带地区,也由此形成印度一年中的三个季节:每年的三月至五月是暑季,六月至九月是雨季,十月至次年二月属凉季;再加上复杂的人种和种族制度等种种原因,自古至今,印度的文化和语言一直没有完全地统一。

印度自吠陀时代(前1500—前700或前600),就依出生身份、阶级、职业等的不同划分不同的种姓,因此构成其独特的社会阶级制度。古代印度社会分为僧侣(婆罗门)、王侯武士(刹帝利)、农工商庶民(吠舍)、贱民(首陀罗)等四等种姓,其后逐渐产生副种姓与杂种阶级,而呈现出宗教、历史、社会的复杂形态。贱民又称“不可碰触者”,饱受歧视,被视为不洁。不同种姓之间严禁通婚、共食,且具有极其繁杂的戒律和风俗。

婆罗门的权势主要来自知识传授的独占。长期以来,婆罗门自居为传统的监护者和改造者、教师、文学作品的作者或编纂者。婆罗门依据“四吠陀”经典而崇尚“神人”“神我”的思想,形成印度历史文化中心的“婆罗门教”,渐次普及影响到印度人的其他三种姓,即婆罗门、刹帝利、吠舍三阶层的思想意识以及始终倾向于出世的沙门(修道人)生活。婆罗门教除了主张严格的种姓制外,还认为人(首陀罗除外)的理想生活应分为四个时期:

净行期(梵行期):幼时入塾,从师学习吠陀文献,实行宗教仪轨,履行宗教义务,这一时期的生活目的即是“法”——求法。

家居期(家住期):学成回家后娶妻生子,赚取积攒财富,履行成家立业的世俗义务,这一时期的生活目的即是“欲”和“财”——结婚和求财。

林居期(林栖期):离家入山,匿迹林泉,打坐参禅,侍梵祭天。过简朴的出家生活,为最后的解脱作准备;此时可携同妻子一起修行。

遁世期(出世期):单独实践苦行,弃家云游乞讨,以苦为乐,磨炼意志,寻求最终的解脱。

南怀瑾先生指出,婆罗门倡导的这种理想的宗教生活,之于贱民阶级的首陀罗则完全被禁止。但婆罗门种姓者并非永远高居其上,他们也可能丧失其经济地位,而其他种姓的人也可凭借各种经济、政治手段提升自身的地位,特别是刹帝利种姓。他们逐渐不满婆罗门所领导的思想旧规,于宗教、哲学、文化、教育等方面都鼓荡新的思潮,从而寻究真理世界的真谛,研求“神我”灵魂的究竟,乃至探究宇宙万象的根源,以与婆罗门的传统精神相抗衡。但婆罗门的地位依然屹立不动,婆罗门的思想,仍是深入难变。

根据印度历史社会的总体结构特征,南怀瑾先生用四点概括出古印度人的思想渊源和文化背景:其一,因地理环境与天然气候的殊异,古印度人喜欢醉心思维,骋志高远;其二,婆罗门教与普及的宗教思想业已根深蒂固;其三,自古倾向于出世思想,以求净化身心,并将林栖遁世视为人生最大享受;其四,思想高远偏向虚幻,缺乏人本主义的思想体系,这也导致其社会等级划分相当严格,连宗教信仰的平等自由都无法得到。正因为这样,推崇众生平等的释迦牟尼的教法应运而兴。出身于刹帝利阶级的他以慈悲宏愿,创立佛教,截长补短,存优去劣,应化众生的美善精神,综理百代的文化传统,破除人间的阶级观念,指示人性的升华成就。

宗教哲学与印度上古文化

在中国学术中,对于佛学,有一句习惯的名言,都说“佛学浩如烟海”,由此可以想见佛学内容的丰富,若就学术的角度,用很短的时间,把佛学的重点简介出来,首先须得了解上古时期印度文化的背景。

——《禅宗与道家》

印度哲学已具有近三千年的历史。印度哲学的发展大致可分为四个时期;古代哲学(约前3000—750)、中世纪哲学(750—18世纪)、近代哲学(约18世纪—1947)、现代哲学(1947后)。在最开始的一个时期,哲学思想逐渐从记录在人类最古老的文献——《吠陀》里的神话观念中分化出来。这一过程最集中地表现在对吠陀颂歌——《奥义书》的注释中。

古代印度曾被奥族、荼卢毗人及雅利安人三大族先后殖民,并分别形成其思想与文化,前两者形成印度“非正统文化”,雅利安后来居上,主宰了印度的统治权,形成吠陀文化,并创立婆罗门教。吠陀文化,即《吠陀》经典的古梵文史料,可以说是婆罗门教的文化中心时期。所谓的《吠陀》经典,汉文可理解为“求了知宇宙人生的智慧”。它包括三大典籍:《赞颂》《净行书》和《奥义书》。

《赞颂》有四种,即指四吠陀:《梨俱吠陀》(赞诵)《夜柔吠陀》(祭祀)《娑摩吠陀》(歌咏)《阿闼婆吠陀》(祈禳);加上《净行书》和《奥义书》,又称六吠陀。

南怀瑾先生认为,《吠陀》的《赞颂》(亦称本集)为印度宗教哲学的滥觞,上面记载的祭祀神祇、禳定祈福等行为就是吠陀教的主要宗教活动。当时的雅利安人正处在入侵扩张阶段,战事频仍。人们之所以膜拜神明,是因为希望通过此种祈祝行为使得神明保佑他们战争胜利,生活幸福。在他们看来,人类的灵魂是不灭的,躯壳死后,灵魂还回到夜摩天(六欲天中第三层天)去。所以人的死亡也并不是件可怕的事情。单纯的神明崇拜并不能形成一种正式的宗教。为了满足形而上的需求,由此逐渐产生了一种“原人论”。原人就是造化一切的主神,是至高无上、独一无二的,他是宇宙人类的原始者,形形色色的宇宙万物,也全都是原人的分化。南怀瑾先生认为这一观念同世界上其他民族的原始的宗教意识是一样的,所以说吠陀教是一种单一神教(在多神之中相信有一个最高的神)。作为宗教,吠陀教略显原始,但它为随后产生的婆罗门教奠定了基础。

随着时代的进步,宗教哲学也不断地演进发展,吠陀的哲学理论因不能尽合人们的要求,逐渐发展进化成为一种新的教派——婆罗门教。婆罗门教的思想起源就是《净行书》,它可谓是印度婆罗门教的哲学宝典。南怀瑾先生指出,《净行书》的要义大部分仍是《赞颂》中祈福禳灾的形式,在宗教哲学方面,从吠陀哲学的原人论蜕变出一个造物主宰的神——“梵我不二”,同时也引发了婆罗门教的另一重要思想——“业力轮回”。

“梵我不二”紧承吠陀的原人论思想。在吠陀哲学中的那一类似于中国神话中盘古的大神,在《净行书》里蜕变为“梵”。“梵”,就是绝对清静至真的意思。而“梵我不二”的思想在于:“梵”是宇宙现象的本体,人的生命现象为“我”,宇宙万物皆因“我”而生,故“梵、我”本来不二。而众生不能明了此理,只好轮回受苦,唯有体证梵我不二,才能得到解脱。“业力轮回”则是一种新生思想,可以说是婆罗门教思想的一个显著特点,也是业果报应的最初来源。而佛教说的轮回,是由于纯粹的业力或意志,是“非固定性”“无实体”的“缘起力”。

南怀瑾先生认为,人性的我,与梵我不二,这一观念类似于后世儒学的天人合一思想和其他宗教的神我合体的意义。这一大梵的宗教意识与梵我不二的哲学,一直深植于印度哲学的思想之中。时至今日,印度教和瑜伽术等的最高目的,还是企求达到梵我合一的境界;而由崇奉《净行书》形成的婆罗门教,则仍依循吠陀传统,崇拜自然的伟大,尤其崇拜神格化的自然神:梵天、毗湿奴和湿婆神。

《奥义书》可以说是印度宗教哲学中知识分子与平民的哲学总汇。《奥义书》本属于《净行书》的一部分,但其思想卓越,所以特为独立出来,成为一部典籍。南怀瑾先生说,《奥义书》的音译“优婆尼沙陀”有秘密传授教理的意思。在古代印度,传播知识的一个重要途径是面对面的口述。在森林里沉思的哲人以及练习瑜伽的人,就是通过口述的方法来教授自己的弟子。后来人们将他们的言语记录了下来,写成书。这些记录大师们智慧语言的辑录被称为“奥义书”。

《奥义书》中建立了一个恒常不变的“我”,以此作为恒常的本源和解脱的依据,由此提出“梵我一如”的思想。宇宙的根本实体是“梵”,或称“大我”,生命现象的主体是“我”,或称“小我”。梵化生万象,好似大海扬波,变幻而生,毫无目的、游戏般地变魔术,因而一切现象都是虚幻,只有一个梵我是实存的。无知的人看不清事实的真相,追求物质享受,浑浑噩噩终其一生。只有觉悟真的自己而成为梵,即梵我合一,才得以解脱。佛教则提倡“无我”思想,并以“无我”作为其重要特色。

《奥义书》明白指出,实行灵性修持才是解脱之道。南怀瑾先生指出,书中将潜在身心内部的自我分为四位和五藏。四位即醒位、梦位、熟眠位、死位;五藏即食味所成我、生气所成我、意识所成我、认识所成我、欢喜所成我。“欢喜所成我”就是灵魂自我的至高无上、绝对快乐的境界。

《奥义书》承认有“业”的存在与“轮回”。轮回主体是“我”,而“我”是固定性的灵魂,也是宇宙的“第一原理”或“实体”。

《奥义书》提倡“禅定”“瑜伽”的修行方法,即:在寂静处端坐,调整呼吸,心注一境,念诵唵字的密咒——将心灵从悲伤和痛苦中解脱出来的语言文字,就可渐渐把握身心,进入真净梵我和大梵重新合一不二的境界。佛教虽也有禅定法门,但重视“定慧等持”,在定中起慧观,而目的并非往生天界,而是究竟解脱。

在修行上,《奥义书》和佛教有着共同的内容,如不杀生、实语、慈善、正行、自制、寂静,等等。双方不同处也很多,如《奥义书》中说的祭火、苦行、遁世,等等。

南怀瑾先生认为,《奥义书》的梵我哲学,其最终目的就是把个人的小我超脱升华而归到大我的大梵里去,如百川汇海,点滴归宗。整个宇宙群生,森罗万象,无非就是一个大我的变化而已。

宗教哲学在佛教兴起前后的发展

从人生的立场来看,人类文化的发展和思想的演变,以及出世或入世等伟大人物的产生,和他的学术思想的建立,必然有一前因后果的线索可寻,任何一个宗教教主和大哲学家,也都不能例外。

——《中国佛教发展史略》

从《吠陀》经典到《净行书》,再到《奥义书》,印度宗教哲学探讨宇宙人生的态度和方法越来越严密,范围内容更为广博充实,但《奥义书》中的思想仍未能摆脱婆罗门教的范围,依旧漏洞百出。人类求真的根性促使人们产生更为深沉缜密的哲思,由此从宗教哲学中自求真谛的各派哲学,于释迦牟尼创立佛教前后纷纷独立,都自成其系统体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