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析

一、“在大厅里——有很多宾客,正受着我们的招待”:那年的夏天,我们正住在贝利福——是卡伦堡附近山中的避暑别墅里,所以梦里都是些高大宽敞的房间。而我做这梦的前一天是我妻子的生日,我和妻子曾就生日当天宴会的安排进行了商讨,被邀请人员的名单中也有伊玛。所以,在我的梦中就如当天的生日宴会一幕幕重现。

二、我责怪伊玛为何未接受我的治疗方案,我说:“如果你仍感痛苦,那可不能再怪我,那完全是你自己的错!”就是在清醒的时候我也可能说出这种话,而事实上我是不是已经说过这种话也不一定。当时我觉得我的工作只要能够揭示患者的症状背后隐藏的真正病根就行了,而他们能否接受决定成功与否的解决办法是我无法控制得了的(后来我已证明那是错误的)。所以,我在梦中告诉伊玛的那些话,无非是对她日后久病不愈,推脱自己的责任而已……而这一小段很可能就是这个梦的主要目的。

舞会 皮埃尔·奥古斯特·雷诺阿 法国1876年 布面油画 私人收藏

弗洛伊德在梦中的第一个场景就是许多宾客聚集在一起玩乐,因为在他做梦的前一天,是他妻子的生日,他们安排了宴会,宴会上受邀请的人就有梦的主人公伊玛,所以梦到这样的场景也是正常现象。这幅画描绘的是舞会的场景。画中的男女装扮时尚,在巴黎一家著名的舞厅里饮酒、闲谈、跳舞。

三、伊玛抱怨说:“胃痛、喉咙痛、腹痛都痛得要命。”其中胃痛是她开始找我治疗时就有并不太严重的症状,也就是胃不舒服想吐而已;至于喉咙痛、腹痛这些从没听说过的症状,为什么会出现在梦中,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会在梦中为她编造出这些症状。

四、“她看来苍白、浮肿”:而在现实中伊玛实际上是一个脸色红润的人,所以我怀疑伊玛在我的梦中大概被另外一个人“取代”了。

五、“我开始为自己以前可能疏忽了的某些问题而担心”:作为一个精神医生往往有一种非常警惕的职业习惯,常常会把其他医生们诊断为器官性毛病的症状,当作“歇斯底里症”来治疗。我的这个担心可能就是这种警惕心而产生的。还有另一种可能,如果伊玛的症状果真是由器官性病灶引起的话,当然就不是我用心理治疗所能治好的,我也就不必再把它当作失败而耿耿于怀了。所以,可能在我的潜意识里,反而希望我以前“歇斯底里症”的诊断是个错误的心理成分。

六、“我带她到窗口检查,以便看清她的喉咙,最初她稍稍‘抗拒’,有如带着假牙的女人怕开口,其实我觉得她是不需要这种检查的”:实际上我从来没有为伊玛检查过口腔。梦中的情景,使我联想起以前有个外表显得年轻漂亮的富婆来找我看病,但我一要她张开嘴,她总是极力去掩饰她的假牙……“其实她不需要这种检查”,这句话乍一看像是对伊玛的恭维,而我对这句话有另一种解释……伊玛站在窗口的一幕,使我想起另一件事:有一天我去拜访伊玛时,她的一位好朋友就像我梦中的伊玛一样站在窗口,让M医生(就是梦中的那位)为她做检查。结果在喉头发现有白喉的伪膜……M医生、白喉般的膜、窗口如此巧合地一一呈现在梦中。现在回想起来,这几个月来,我一直怀疑她有“歇斯底里症”,其实我之所以有这种想法,只不过因为她像梦中的伊玛一样经常会有“歇斯底里症”,而我在梦中把她俩做了置换。如今我才感觉到我内心一直期待着伊玛这位朋友,希望她尽早找我来为她治疗。但我深深地知道,对于她那种保守的女人,这是决不可能的;可能梦中特别提出的“拒绝”的意义便在此。我另外对“她不需要……”的解释,可能就是指的这位朋友,因为她至今一直好好地活着,并不需要外来的帮助。最后就剩下苍白、浮肿,假牙无法在伊玛和她的这位朋友身上找到了。假牙应该是来自那位富婆;这里我又想到另一个人物——X夫人。这个女人一点儿也不柔顺,常常与我过不去,她不是我的病人,而且我也真不敢去领教她。她脸色苍白,而且有一次身体不好,全身浮肿……说到这里,我同时将几个女人的特征集中到了伊玛身上,而她们与伊玛的确也存在共同点,就是她们都同样地拒绝了我的治疗。通过分析,我之所以在梦中用她们取代伊玛,可能是我比较关心伊玛这位朋友,或者是我觉得伊玛未能接受我的治疗,嫌弃是她太笨,而其他的女人可能比较聪明、比较能接受。

临床授课 布鲁叶1885年 油画

这幅画描绘的是夏尔科在学生面前诊断病患的情形,夏尔科是弗洛伊德最为尊敬的老师。弗洛伊德提出强烈的感情的正面“转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夏尔科对他所产生的影响,也使他终生难忘。这幅画,弗洛伊德不管在哪里,都会将它挂在自己的办公室里。

激情姿态

图中的女子是典型的“歇斯底里症”患者,最左边她开始神志恍惚了,中间她开始嘲弄他人或自己,右边便是她开始发作的姿态。弗洛伊德在这里所讲的梦,也是他潜意识心理的反映。

七、“我在她喉头发现有一块大白斑,而其他地方分布着许多排成卷花般的带状的小白斑,有点像‘鼻甲骨’”:白斑使我联想到伊玛那位得白喉的朋友;同时也使我回想起我的大女儿两年前所遭遇的不幸及我那段时期的诸多不顺。“鼻甲骨”应该源于当时我自己的身体健康问题,那段时间我鼻部肿痛,正在服用“古柯碱”来治疗,就在那几天我又听说一个病人因用了“古柯碱”致使鼻黏膜出现了大块的“坏死”。而我1885年极力推荐“古柯碱”的医疗价值时这是所有德文版本的错印,其实弗氏首次发表“古柯碱”的论文为1884年。,曾遭到一连串的反对,并且有个好朋友因大量滥用“古柯碱”而加速了死亡。

八、“我赶紧叫来M医生来再做一次检查”:这只是反映出M医生同我们这几人的关系,但“赶紧”却意味着是一个特别的检查,这使我联想到自己的一次很糟的行医经验:当磺胺类药仍广泛地被使用,人们都没用发现它有什么特别的副作用时,有一次我为一个女病人开了这种药,而产生严重的副作用,使我不得不马上求助于前辈们。我的天啊!我现在才发现,这位女病人的名字叫玛迪拉,她与我死去的大女儿的名字完全一样,难道真是巧合吗?真是命运的报应啊,我害了她,结果也害了自己的亲骨肉,这是上天的报应啊。由此看来,在我的潜意识里,一直以自己缺乏行医道德而深深地自责着。

九、“M医生脸色苍白、微跛,并且胡子刮得一干二净”:M医生本来就是一个脸色苍白而令人常常担心的家伙;“刮胡子、微跛”又使我想到了那位远在国外的兄长,他是个很讲究、经常将胡子刮得最干净的人,家里日前接到他的来信说,最近因大腿骨的关节炎而行动不便。为什么会在梦中把这两人合成一人呢?思来想去,原来他们之间存在一个共同点,就是都对我的意见提出过异议,而使我与他们的关系比较紧张。

两姐妹 泰奥多尔·夏斯里奥 法国1843年 布面油画巴黎卢浮宫

弗洛伊德在梦中将两个人合成一个人的主要原因是他们之间存在着共同点。画面中的两姐妹沉稳、端庄,她们用黑色的大眼睛安静地看着我们,她们衣着朴实,但是画家用猩红色的披巾将画面强烈的张力凸显了出来。姐妹俩是如此地相似,以至于我们都不能分辨出她们的年龄。

十、“奥图站在伊玛旁边,而里奥波德为她做叩诊,且注意到她的左下胸部有浊音”:里奥波德是奥图的亲戚,也是一名内科医生,两人是同行,同行是冤家,两人一直是互不相让,我们三个曾一起工作,当时我是负责儿童精神科主持神经科门诊,他俩都在我手下帮过忙,奥图敏捷、快速和里奥波德沉稳、仔细而彻底的不同性格都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在这个梦里,有我个人情感上的好恶,我比较赞赏里奥波德的细心。这种比较就有如上述的伊玛的那位朋友一般。至此,我才看出在梦中我思路的运行路线图:由我对她有所歉疚的玛迪拉→我的大女儿→儿科医学→里奥波德与奥图的对照。梦中的“浊音”使我联想到有一回我与奥图在门诊接诊过一个病人后,正查不出原因时,里奥波德对其做了一次检查,发现了一个重要线索——“浊音”。我还天真地想:那病人要是伊玛多好啊,因为那病人后来已确诊为“结核病”,而不是像伊玛一样的疑难杂症。

十一、“在左肩皮肤上有渗透性的病灶”:使我一下子就联想到自己的风湿痛的部位正是左肩,这毛病发作经常令我夜半醒来。梦里说“虽隔着衣服,我仍可摸出这伤口”可能就是当时疼痛时我自己正在摸着自己的身体,还有“渗透性病灶”,在医学上这句话多半都是用来指肺部,而很少用来指皮肤上的毛病,比如说左上后部有一“渗透性病灶”等说法,这再一次证明我内心是多么希望伊玛患的是那种极易诊断的“结核病”。

被麻醉的女病人 德国 版画

歇斯底里症患者的精神世界是不想为人所知的,医生采取了麻醉的方式,让女病人暂时先忘却自己的病症。女病人的周围是一群临床的外科医生,右上角最边上的一位医生还在冷漠地抽着香烟,而女病人对他们而言,只是一个实验品而已。

心理治疗 雷尼·马格利特 比利时

马格利特是20世纪比利时最杰出的超现实主义画家,其创作风格受弗洛伊德有关梦的理论的影响。画中他将人脸转化成了鸟笼的模样,而将五官拿在了手中。同弗洛伊德的梦境很相似,都是将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掩饰了起来。

十二、“虽说穿着衣服”:这只是一个插入句,因为过去我们在儿童诊所里,除了女性之外,一向是要求他们脱光衣服进行检查的。记得有一个比较有名的医生专门不叫病人脱衣,并且能够诊断出她们的病,所以最受女病人的欢迎……这应该是个插入句,没有什么讲究。

十三、“M医生说:‘这是细菌感染所致,这没什么问题,只要拉拉肚子,就可以把毒排出来。'”这些看似荒谬可笑,但要仔细想想却大有文章。我在梦中发现病人有白喉,而白喉多半是由局部感染而引发全身,里奥波德曾查出伊玛胸部有一“浊音”,会不会是“转移性病灶”呢?其实白喉也不是只在肺部有“浊音”的,我又担心是不是“脓血症”, “这是细菌感染所致”,应该是一种器官上的毛病,这可能又是我要减轻我的责任的托词了——毕竟是因为她患的是器官性毛病,所以我的心理治疗才会屡次失败,如果她真是“歇斯底里症”,我的治疗才不会失败。接下来的“这没什么问题……”则完全是一种自我安慰了。梦发展到这里,在我的意识里应该已经开始自责了:“只为了自己开脱责任,就不择手段地让伊玛感染上严重的‘结核病’,我深深地认为自己是多么残酷不仁!”所以梦又开始改变方向,朝着乐观的方向发展,在梦里就出现了“这没什么问题”的说法,不知道为什么这种安慰之词却用这般荒谬可笑的说法出现。

过去的一些庸医认为白喉的毒素可以由肠道自己排出,而在这个梦中,我就笑M医生是这种糊涂大夫。说到这里我又想起一件事:几个月前,有一个消化不良的病人来找我,我一眼就看出这是“歇斯底里症”,却被别的医生诊断为“贫血、营养不良”。当时我不想在他身上试用“心理疗法”,就劝他出外游玩好好放松一下心情,释放一下那些长久郁积的不安。可不久他从埃及来信说,他在那儿病情又一次发作,而被当地的医生诊断为“痢疾”。我实在是不解,这明明是“歇斯底里症”,怎么会是“痢疾”,应该是当地医生的误诊吧!同时我也深深地自责:“我怎么能让一个有病的人去一个会感染上‘痢疾’的地方去游玩呢?另外‘白喉’与‘痢疾’这两个词念起来似乎也十分相近。而这种替代的例子在梦中举不胜举。

更具戏剧性的是我在梦中可能有意在开M医生的玩笑,让这些话由他的口中说出是有原因的,M医生曾告诉我一件类似的事:说有一个同事请他去会诊一个病危的女人。他在病人的尿中检出大量的蛋白质,M医生对其病情表示不太乐观,但那个同事却不当一回事地说:“这没什么问题……”所以在梦中,我可能就有意识笑这位看不出“歇斯底里症”的医生。我经常在想:“M医生可曾想过伊玛的那位朋友,不是‘结核病’而是‘歇斯底里症’?会不会是他看不出而误诊成‘结核病’呢?”

但是我为什么会在梦中这般刻薄地讥讽M医生呢?寻找我这样做的目的和动机只有一个——报复。前面已经提到过,M医生与伊玛都反对过我,所以在梦里,我把一种最荒谬、最可笑的话由M医生口中道出,并对伊玛说“如果你仍感痛苦的话,那可不能再怪我,那是你自己的错”。

十四、“我十分清楚这些诊断结果是怎么得出来的”:在里奥波德发现“浊音”、“渗透”以前,我根本没想到这会是细菌感染,由此来看这句话似乎很不合理。

弗洛伊德和弗里斯 1861年

弗洛伊德和弗里斯(右)因为共同的爱好到了一起,弗里斯与弗洛伊德曾经谈起过自己对“性”的研究,他认为化学成分中Trimethylamin是一种性激素代谢的中间产物,弗洛伊德在梦中用Trimethylamin代替了“性”,在他的理论中,“性”也正是精神病学上的一个大问题。

十五、“不久以前,当她不舒服时,奥图曾给她打了一针”:“打针”的联想应该是,有一次奥图到乡间去拜访伊玛并不是专程而去的,是因为乡间旅舍有急症,请他去打针而顺道找伊玛的。“打针”又使我想起那位因为过量注射“古柯碱”而中毒身亡的好友,当时我建议他在戒掉吗啡后再使用“古柯碱”。可我没有想到,他竟一下子就打了那么多剂量而送了命,这件事让我内心一直感到愧疚和自责。

十六、“打的药是Propyl……Propyls……Propionic acid ……”:这到底是什么药啊,我自己也从没见过。这应该是在做梦的前一天,奥图医生曾送我一瓶酒,上面标着Ananas(这个音和伊玛的姓很近),当时,因为它有强烈的机油味使我感到作呕,我就想把它扔了。我的妻子却要把它送给佣人们喝,我很生气地骂她说:“佣人也是人,我可不准你用这毒死他们!”也许“Amyl(戊基)”与“Propyl(丙基)”音很近吧!

十七、“Trimethylamin”:我在梦中还清晰地看到构造式用粗体字标出来,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呢?记得我曾在一次与一位要好的老朋友一起闲谈的时候,他曾经对我提到过自己对“性”的研究,并提到他发现化学成分中Trimethylamin是一种性激素代谢的中间产物,由此来看,可能我在梦中用Trimethylamin代替了“性”,而在我的观念中,“性”也正是精神病学上的一个大问题。再来看我的病人伊玛,她是一个寡妇,如果我在这里把她的毛病归结为由“性”的不能满足而产生的便能自圆其说。这样的分析似乎也颇能与梦里情节相吻合,但这种说法必不会被那些追求她的人们所接受。

“Trimethylamin”为什么那么清楚地出现在我的梦中,我还是不得其解;它应该是一个比喻或替代,而不是“性”的代称,但我再想不出什么更好的解释了。一提到性的问题,使我想起了一位前辈,他一生专攻鼻炎或鼻窦炎,他曾发表过一篇《鼻甲骨与女性生殖器官的关系》的论文,他对我在医学方面的造诣影响很大,碰巧在我的这个梦中曾提到“鼻甲骨”,所以说很可能在我的潜意识里一直认为伊玛的病与性是有些关系的。

1932年的弗洛伊德

弗洛伊德对于梦的解析,在精神分析学界具有风向标的意义,他努力地将梦的真正意义呈现在我们面前,而尽量避免去接受那种由“梦内容”及其背后所隐藏的“梦的想法”进行比较所暗示出的各种意念。他指出“梦即是愿望的达成”。

十八、“其实,这种药人们是很少如此轻率地使用的”:这完全是在指责奥图的不对。记得当天奥图回来告诉我有关伊玛的事时,我还暗暗地骂他不明是非而轻率地听信伊玛家人一面之词,同时“轻率”的打针,又使我联想到两个人,一个是因过量使用“古柯碱”而死亡的朋友,另一个应该是可怜的玛迪拉了。很明显,我是借着这梦在推卸我的责任和为始终摆脱不开的良心的自责来寻找慰藉,而对不利于我的人进行一一的报复。

十九、“很可能连针筒也不干净”:这又是指责奥图的,但这个材料的来源又另有其人,两年来我一直接诊的一位82岁的老人,每天要靠我给她打两针吗啡来维持。就在前不久她迁到乡间去住了,最近传来一个使我感到非常得意的消息,因为住在乡下,她找了别的大夫替她打针,结果发生了静脉炎。我给她打了两年针却从没出过问题,说明我行医的良心与谨慎,也使我很欣喜。“这一定是针筒不干净”,又使我想起了我的妻子在怀孕快生玛迪拉时,曾因打针而发生过“血栓症”。由此看来,我在梦中把伊玛和我已死去的爱女玛迪拉又进行了合成。

至此,我已完成了对我的这个梦的分析。在整个分析的过程中,我曾努力把梦的真正意义呈现出来,而尽量避免去接受那种由“梦内容”及其背后所隐藏的“梦的想法”进行比较所暗示出的各种意念。我将我所做的梦的动机作为贯穿整个梦的意向,在这个梦里完成了我的几个愿望,而这些又都是由奥图前一个晚上告诉我的话和我在临床中想记录下的病历所引起。而整个梦的结果,就在于伊玛至今仍处于病痛折磨之中,这又不是我的错,而我就用这个梦来嫁祸于奥图。因为是奥图告诉我伊玛并未痊愈而令我烦恼。这个梦使我自己解除了对伊玛的歉疚,呈现了一些我内心深处所希望存在的状态。所以我可以这么说:“梦的动机在于某种愿望,其内容就在于愿望的达成。”

这个梦初一看整个情景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但如果从梦的愿望达成的观点来进行仔细推敲的话,那么它的每一个细节都是有意义的。就像我在梦中不断地报复奥图,并不只是由于他用责备的语气告诉我伊玛的病未痊愈,可能还把他曾送我的有机油臭味的酒的事在梦中进行了合成,这就有了“Propyl的注射”。而我仍不罢休,要继续我的报复工作,我又拿他与优秀的同事做比较,甚至很想当面羞辱他。其实也不仅仅只有奥图是我愤怒的唯一对象。还有我那不听话的病人,被我用一个更聪明、更柔顺的人物给取代了。还有M医生,我用“会发生痢疾……的鬼话”这种很荒唐的胡扯,来表达出我对他是个大蠢材的看法,我似乎很想用他转换为一个更好相处的朋友(那个告诉我Trimethylamin的朋友),就像我将奥图转换成里奥波德,将伊玛转换成她的朋友一样。从整个梦来看,我一直想让自己选三个人来取代那三个可厌的家伙,这样我才可逃避那些内心的谴责。这些不合情理的谴责都在梦中经过复杂的变化后呈现出来。比如伊玛的病痛,过不在我,因为她不接受我的治疗,假如那些病痛是由器官性毛病所引起的,当然就不能指望我的心理治疗奏效了。所以,伊玛受的苦完全是由于她的守寡而引起的,我也就爱莫能助了,伊玛的病则归咎于奥图轻率地使用一种我所未曾用过的不适当的针药打针引起的,伊玛的抱怨就要归咎于不洁的针管所引起,就像我从来没有注意那个老妇人的静脉炎一样。我当然很清楚,这些为我自己进行无罪开脱的所有解释有些互相矛盾,甚至前后不一致,这种意图仅是这个梦而已,除此之外,毫无他图。这里我又想起一个寓言故事——一个人把借用的邻居家的茶壶弄坏了,最后被人控诉的故事。首先,他的理由是他还的时候是完好的,又觉得这行不通;他的第二个借口是,他说最初借的时候茶壶就有个洞,觉得这也行不通;最后实在没办法,他干脆说他根本就没有借过。一种很复杂的防卫机制就这样进行着。只要这三个借口有一个行得通,他就无罪了。

夜晚的沉寂 弗迪南德·霍德勒 瑞士1904年 布面油画 温特图尔市立美术馆

弗洛伊德说梦的动机是出于人的某种愿望,而梦的内容则是在于愿望的达成。画中这个高大强壮的女人漫步在满是鲜花的山路上,她高昂的头望向山的另一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知这是否她梦中的情境?

在梦中还有其他的一些小的细节,似乎与我要证明自己对伊玛的事不存在任何责任,扯不上什么关系。比如说我女儿的病、对我的太太和哥哥以及M医生的健康的关怀、自己的健康问题、“古柯碱”的害处、那个到埃及旅行的病人之病情、与我女儿同名的女病人的病、我已故的那位患有化脓性鼻炎的朋友……要从这些纷乱的片段中,整理出他们共同的意义,那无非是我职业上的良心和我对他人健康的关怀了。那天晚上奥图告诉我伊玛的情形时,我内心那种说不出的不愉快情形,我现在还依稀记得,并且我终于在我的梦中把这种感觉宣泄出来。其实,我那时的感受就如奥图对我说:“你没有良心,你没有医德,你没有实践你从医的承诺。”所以,在我的梦中就出现我竭力地证明,我是多么有良心,我是多么关心我的病人,还有我的亲戚和朋友。然而人也很奇怪,这些存在于梦里的痛苦回忆,反而更证实了奥图的谴责,却不赞成我的自我告白。由此来看这些内容是比较公正的,但在梦这个广袤自由的天地,与那个狭隘的主题“证明我对伊玛的病是无辜的”之间的联系,却是显而易见的。

弗洛伊德的书房

我不敢说我把这个梦解释得毫无瑕疵,我也不敢奢望把我这个梦的意义完全解析出来。我还可以再多花些时间来讨论它,并且可以找出更多的解释来探讨各种可能性。我甚至能更深入地剖析心路历程应该如何如何。然而,每个人自己的梦都会遇到一些不愿意再分析下去的地方,那些怪我未能分析得淋漓尽致的人,可以自己做做实验,做得更直爽、更坦白些。就目前而言,我对刚刚分析所得的发现相当满意。如果按照以上这种对梦的分析方法,我们会发现梦绝不是一般作者所解释的:“梦只是脑细胞不完整的活动结果。”实际上梦是有意义的,一旦释梦的工作能真正实现,我们就会发现梦是代表着一种愿望的达成。

梦的本质是愿望的达成

弗洛伊德认为梦的本质就是愿望的达成,是一种受抑制的愿望经过改装达成的,其自由联想技术运用较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