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姚师爷递了辞职书

刘晏经过数天巡察,对全县的灾情有了基本的了解。他认为,只要应付得当,帮助全县饥民度过灾荒、实行灾后重建还是有很大把握的,只是,如何应对人祸,他却还一筹莫展。从了解的情况看,官衙之横征暴敛是人祸的根源,自己初来乍到,总不能将僚属全部革职查办吧。人祸不解决,外地商贾将难踏夏县之境,商贾不至,则夏县之经济就难以有所改观。他苦苦地思索着摆脱当前困境的应对之策。

师爷姚缄在随刘晏巡察乡里的过程中,心里一直忐忑不安,特别是在瑶峰镇的高家老店,听到秦、宋两位客商向新县令反映情况后,他更是惶惶不可终日,觉得自己师爷这碗饭算是吃到头了。谁叫前任县令那么贪得无厌,谁又叫自己为虎作伥呢?与其到时候叫人家赶着走,倒不如自己主动辞职,这样还能给自己留下一点颜面。巡视归来,他写好辞呈,抱着账本来找刘晏。

刘晏在书房里手捧着茶杯,坐在那里发愣。姚缄来到门前看到此情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好半天,刘晏还是那个姿势,一动也没动。姚缄鼓起勇气一步跨进门,将账本放在桌上,递上辞呈,胆怯地说:“东翁,这是我的辞呈,我想我还是回家种田去。”

刘晏从沉思中惊醒,不解地问:“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要辞职?”

“东翁,经过多天相处,我知道你要做一个好官,我在前任县令的手下所做之事,确实有些愧对江东父老。前天在瑶峰镇遇见的两个商贾,想必向你说了很多事情,我觉得没脸再在这里待下去了。”说完这些,姚师爷感觉到整个人好像一下子轻松了很多,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静静地望着刘晏。

此时的刘晏一下子想了很多,他仿佛又看到了秦、宋二位商贾愤怒而又无奈的眼光,仿佛又听到白发苍苍的老太婆声嘶力竭的号哭声。他已朦朦胧胧地意识到这些问题都是人祸造成的,如何解决这些问题呢?看到站在面前的姚师爷,他猛地一激灵,一个念头一闪而出,对,解铃还须系铃人。至此,他紧锁的眉头才舒展开了。

刘晏拉过旁边的凳子,请姚师爷坐下后说:“姚先生,你来得正好,我正准备去找你呢。”

“东翁找我有什么事吗?”姚师爷紧张地问。

刘晏和颜悦色地说:“经过几天的巡视,我对夏县的官风和民情已有了基本的了解,总的来说,夏县今年遭了灾,老百姓的日子很不好过,而县衙的同僚们在百姓中的口碑也不怎么好,其中也包括你师爷姚缄。不错,秦、宋两位太原的客商在瑶峰镇向我反映了一些情况,有些还涉及你,我说姚缄呀,过去你们怎么尽做些杀鸡取卵的事情呢?”

姚师爷马上站起来毕恭毕敬地说;“东翁,尽管错不全在我,但我确实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解铃还须系铃人,你只要有办法得到大同两位客商的谅解,使他们继续到我们夏县来做生意,师爷的位子还是你的。”

姚师爷如同一个落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马上起身俯伏于地说:“感谢东翁给我改过的机会,我这就去找他们,就是向他们跪下来磕头,也要将他们留住。”

“他们住在城东的悦来客栈。冰释前嫌后带他们两人来见我。”刘晏扶起姚师爷后说。

“谢东翁指点。”姚师爷站起来,转身要走。

刘晏说:“将账本带走。”

姚师爷抱着账本离开了书房。

城东的悦来客栈是夏县县城最大的客栈,住在西厢“亲”字号客房的两位客人,正是刘晏在瑶峰镇遇见的大同的秦、宋两位商人。自那天晚上在高家老店同刘晏进行了一次深谈后,秦、宋两人改变了行程来到夏县,尽管他们还猜不透刘晏的真实身份,但刘晏言谈举止所透出的坦诚,得到了他们的信任。此时,他们正在客房闲聊着,忽然听到一阵敲门声:“有人吗?”

宋老板马上起来将门拉开:“谁呀?”

“宋老板、秦老板,你们好,我是专程来向你们赔礼道歉的。”姚师爷一脚跨进来。

宋老板一边笑着将姚师爷让进屋里一边说:“不知姚师爷何罪之有,太客气了,我们可是承受不起哟。”

姚师爷将手中的一个小布袋放在桌子上说:“宋老板、秦老板,我也不拐弯抹角了,这是上次你们来夏县做生意所收的保护费,我全部给你们带来了。请你们大人大量海涵则过,有些事情我也是身不由己啊。这里,我向你们赔礼道歉了。”姚师爷说完向二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秦、宋两位商人马上站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姚师爷,过去了的事情就别提了,何必这么客气呢?”

“我家东翁特地叫我来请二位到县衙做客,请二位光临。”

“谁是你家东翁?”秦、宋两位商人有点诧异地说。

“怎么,你们还不知道,就是上次在瑶峰镇高家老店夜访你们二位的人,他就是夏县新来的县令刘晏刘大人呀!”姚师爷有些吃惊,接着说,“我还以为他告诉你们了呢。”

宋老板恍然大悟地说:“怪不得上次在瑶峰镇问得那么详细,原来他是在调查民情呀,怪不得他叫我们来夏县等消息的口气那样肯定,原来他就是夏县新来的县太爷呀!”

秦老板将姚师爷放在桌子上的布袋拿起来掂了掂,推给姚师爷说:“姚师爷,过去的事就算了吧,兄弟们今后还要在夏县做生意,很多事情还要你关照呢。”

“秦老板,再这么说我可就无地自容了。如果二位有空的话,我们东翁还想见见你们,请二位给我个面子。”姚师爷真诚地说。

看到姚师爷送来的钱,听说新来的县令还要见他们,两位商人高兴得不得了。宋老板拿起桌上装钱的布袋,从中分出一半后递给姚师爷说:“姚师爷,上次的保护费绝不是你一个人所为,也不是你一个人拿了,要你一个人倒贴也显得我们太不够朋友了,一点不收,又怕你说我们不领你的情。这样吧,我们收下一半,退给你一半,来日方长,就算我们交个朋友吧。”说完,也不容姚师爷推辞,拉着他的手说,“走,见你们的县太爷去。”

县衙内,刘晏带领衙役们正在对县衙进行修缮,只见他浑身沾满了泥土,边干边指挥,衙役们在他的带领下干得十分起劲。姚师爷领着秦、宋两位客商进入县衙正好看到了这一幕。姚师爷上前叫道:“东翁,客人到了。”

刘晏看到客人到了,热情地说:“快带他们到书房去,我净手后即刻就到。”

客人在书房内刚落座,刘晏便进来了,还未落座便说:“本官初来乍到,第一次出行便在瑶峰镇遇上了二位,看来咱们还真是很有缘哟!”

“上次在瑶峰镇的高家老店,不知您就是新来的县太爷,言语上多有冒犯,请大人不要见怪。”秦、宋二人说完就要跪下行礼。

刘晏赶紧上前扶起说:“二位不必多礼,今天我叫姚师爷请二位来,一来是想做个和事佬,使你们之间冰释前嫌,二来有事想请二位帮忙,不知二位是否能给我个面子?”

“刚才姚师爷到客栈,将上次收的保护费全部退给我们,还向我们赔礼道歉。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什么隔阂了。您有什么差遣请讲,只要我们办得到的,一定在所不辞。”秦老板恭敬地说。

“那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你们是在外做生意的行商,天南海北,哪里有生意你们就到哪里去,夏县的商机就在眼前,你们做不做?”刘晏认真地说。

“愿闻其详。”宋老板亦正色道。

“夏县今年闹灾荒,缺少粮食,但是,夏县却不缺土特产,你看瑶台山满山遍野都是宝,运到外地去就是钱。”

“请问刘大人,这个生意如何做?”

“夏县有土特产品,但缺粮食,你们到外地去给我贩运粮食到夏县,我以山货换你的粮食,以物易物,各取所得。”

“刘大人说的确实是个好办法,不过,我们是商,在商言商,亏本的买卖我们是不干的。”

“在商言商是不错,商人逐利也无可厚非,但夏县今年遭了灾,我要粮食是帮饥民度荒,粮食的问题不解决,就有可能饿死人的,二位不至于趁火打劫吧?”

“这倒不会,经商是以诚信为本,做生意也想图个来回,彼此间若有诚意,利少点也无所谓,有得赚就行,如果还是像过去那样,别的地方是什一之税,夏县却收什三之税,这样的生意不做也罢。”

“关津之税在什一之税的基础上减两成征收,你们运来的粮食免收关津之税,这样的政策应该很优惠了吧?”

两位商人听到刘晏开出如此好的优惠政策,简直是喜出望外,抑制不住兴奋地说:“刘大人,只要你开出的条件能兑现,我们立马就给你运来粮食,要多少运多少,你们这里的山货土特产,有多少我们要多少。”

“做生意讲究一个‘信’字,咱先小人后君子,丑话说在先,税收上给了你很大的优惠,收购山货时,必须按市价收购,不得乘机压级压价,粮食免收关津之税,你们在销售粮食时,应以略低于市场价的价格售出,不得乘机哄抬粮价,发灾难财以坑害老百姓。你们帮助夏县的老百姓渡过这个难关,今后的生意有得你们做的,有什么不方便的可以找姚师爷,也可以找我。”

“有如此优惠的政策,山货我们一定按市场价格收购,保证公平合理,粮食的销售价格,肯定低于你们夏县的市场价格,我们只要保本微利就行。”宋老板亦正色地说。

“那我们就一言为定了?”刘晏笑着说。

秦老板、宋老板各人伸出一只手掌,刘晏亦伸出双掌分别击向二人,三人同时说:“一言为定!”说罢,三人同时放声大笑,一旁的姚师爷也跟着高兴得大笑。